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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21-12-30

高启与姑苏枫桥的“诗缘”

  

□安杰

 

  被清代学者赵翼赞誉为“开国诗人第一”的明代大诗人高启,在《泊枫桥》一诗中写道:“画桥三百映江城,诗里枫桥独有名。几度经过忆张继,乌啼月落又钟声。”生在苏州,除了在南京待过短暂时光的高启,一生大部分时间基本都是生活在苏州,与枫桥和寒山寺结下了不解的“诗缘”。正是枫桥和寒山寺,给高启短暂的人生带来难得的宁静与欢喜。

  高启(1336-1374),字季迪,号青丘子,长洲(今苏州)人,元末明初“吴中诗派”最具有代表性的诗人,其诗抒发个人情怀,追求个性自由,较为鲜明地表现出吴地文学的传统特点,与杨基、张羽、徐贲被誉为明初“吴中四杰”,不仅赵翼对他评价极高,纪晓岚也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称赞高启“天才高逸,实据明一代诗人之上”。中唐诗人张继夜泊枫桥,江南水乡秋夜幽美的景色,吸引着这位满怀羁旅愁思的天涯游子,在听到寒山寺夜半钟声后独有感怀,为后人留下了一首意境隽永的七绝《枫桥夜泊》,使得姑苏城外原本普通的枫桥声名鹊起,成为蜚声中外的名胜。从张继之后,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凡到苏州都必去枫桥,站在这座名传千古的古桥上,远望大运河不舍昼夜的流水,拜谒寒山古刹的霜天钟楼,聆听寒山寺古老的钟声,领略《枫桥夜泊》的诗情画意,自然而然会跟随张继的脚步写诗题咏,留下许多名篇佳作。高启的这首《泊枫桥》诗,抒发怀古幽思,感慨苏州水城三百多座古桥中枫桥名气最大,就是因为自张继的《枫桥夜泊》之后,历代文人雅士都喜以枫桥作为歌咏对象,自唐朝以来,歌咏枫桥的诗歌已经达到了百余首。

  在高启诸多诗歌中,枫桥不仅是怀古的对象,也是与朋友执手话别的地方。位于苏州阊门外九里道旁,始建于唐代,距今约有一千两百年的历史,控扼傍河而贯的驿道,大运河在此通过,这里又是官道所在,南北舟车在此交汇,水陆便利,行旅休憩,商贾聚集,成为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南宋范成大《吴郡志》记载:“枕漕河,俯官道,南北舟车所从出。”由于其地理位置的得天独厚,枫桥成了古人送别的必经之地。隐居苏州的诗人高启,经常在这里送别亲朋好友,他写过许多首枫桥送别诗,《枫桥送丁凤》云:“红叶寺前桥,停君晚去桡。醉应忘世难,归不计程遥。山隐初沉日,风催欲上潮。离魂来此处,还似灞陵销。”《赋得寒山寺送别》云:“枫桥西望碧山微,寺对寒江独掩扉。船里钟催行客起,塔中灯照远僧归。渔村寂寂孤烟近,官路萧萧众叶稀。须记姑苏城外泊,乌啼时节送君违。”《会宿城西客楼送王太史》云:“君来欢不足,君去忧何遽。共听枫桥钟,留连恐将曙。蛩鸣故苑草,鸟起高城树。明日独登楼,归帆渺何处?”长安东南有灞陵亭,唐代人们出长安东门相送亲友,常常在这里分手。因此灞陵在唐诗里经常是和离别联系在一起的,李白有词云:“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枫桥送丁凤》指出枫桥犹如长安伤别的“灞陵”一样,是一个黯然销魂的离别之地,最后二句“离魂来此处,还似灞陵销”充分表达了诗人在枫桥送别时的离情别绪。《赋得寒山寺送别》格调清冷,思绪缠绵,舒缓有致,将枫桥送别的伤感渲染得十分浓郁。《会宿城西客楼送王太史》中的王太史指王彝,洪武六年(1373)秋,他从海上入苏州城郭,与高启共叙离别之情,停留数日离开,高启赋此诗以赠,目送友人归于海上,将离别之情写得淋漓尽致。

  高启年少时有志于功名,但正逢元末战乱纷起,加之性格孤高耿直,不拘于礼法,对官场生活比较反感。张士诚占据苏州时,赏识他的才华,但高启始终不肯出来做官,隐居于吴淞江畔的青丘,做一个自由的文人。明洪武二年(1369),高启应诏赴南京参与修撰《元史》。对于被召,他本来就是犹豫不决的,经不住亲友的劝说,怀着忧惧的心情踏上行程。其《将赴金陵始出阊门夜泊》(二首)表达了当时的心情。诗曰:“乌啼霜月夜寥寥,回首离城尚未遥。正是思家起头夜,远钟孤棹宿枫桥。”“烟月笼沙客未眠,歌声灯火酒家前。如何才出阊门宿,已似秦淮夜泊船。”第一首化用张继《枫桥夜泊》诗句,表达诗人的一种直觉,这就是离愁最恨在咫尺间,将思家情感渲染得十分浓郁。第二首写才出阊门,就感觉好像已经飘摇在南京的秦淮河上了。离别的思绪如梦如幻,一直相伴到丹阳驿,诗人才在恍然中发现乡关已远,字里行间充溢着乡思之情。

  在南京任职期间,高启对官场生活的不自由难以忍受。洪武三年(1370),当朱元璋提拔他任户部侍郎的高位时,他坚辞不受,请求归隐获准时,写下两首诗,《归吴至枫桥》一首云:“遥看城郭尚疑非,不见青山旧塔微。官秩加身应谬得,乡音到耳是真归。夕阳寺掩啼乌在,秋水桥空乳鸭飞。寄语里闾休复羡,锦衣今已作荷衣。”远离京都南京,诗人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归吴至枫桥》细细描绘了初返家乡的感受,诗人伫立船头遥望,真的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姑苏城了吗?“遥看城郭尚疑非,不见青山旧塔微”,此诗原注曰:“旧有塔,今废。”诗人有点疑惑,那是吴中的枫桥吗?怎么不见寒山寺宝塔?诗人担心这一切不是真的,直到真真切切地听到乡人说着吴侬软语时方才放下心来,“乡音到耳是真归”,知道自己真的已经回到故乡。熟悉的寒山寺和乌啼声依然如故,他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寄语里闾休复羡,锦衣今已作荷衣。”字里行间洋溢着摆脱官场、归隐乡里、重获自由的喜悦。《东归至枫桥》一首云:“故人当日送登畿,此地停舟醉落晖。惭愧临河旧攀柳,尚留青眼看人归。”诗中回忆当年告别枫桥入朝去南京的情景,仿佛醉梦一场如今又重归枫桥。“惭愧临河旧攀柳,尚留青眼看人归”两句,用拟人手法写家乡的人情美,也预示着归隐生活的闲适美好。高启曾在诗中写自己“江湖兴未忘”,辞返故里后,虽说近乡情怯,但诗中洋溢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情,传递了诗人内心深处对重获自由自在生活的那份向往。

  离家时的忧惧,归乡时的欢欣,在高启笔下都以枫桥和寒山寺为寄托。完全可以说,在那个官场倾轧的年代,枫桥就是诗人灵魂的栖息之地和精神的皈依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