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红色遵义
□胡启涌
八岁时的一个周末,父亲带我挤在一辆货车驾驶室里,颠簸了不知好久,我都在车里睡着了。被父亲推醒时已是夜晚时分,“到遵义了,跟着我。”下车后,我满是胆怯地拉紧父亲的手,在一片昏暗灯火中找到了一家旅社住下。
第二天一早,父亲与货车师傅去办事,把我留在驾驶室里,叮嘱我不要下车小心走丢。我待在车里,看着窗外来往不息的车辆和行人,数着从未见过的幢幢高楼,还有学生背着的各式书包,心里想遵义多美。中午,父亲办完事回来后,带上我去参观了渴慕已久的“遵义会议会址”。会址游人很多,看着展出的马灯、斗笠、蓑衣、旧式电话机,想到曾是多么遥远的事,一下子都出现在眼前,像做梦一样。父亲告诉我:“1935年毛主席、周恩来、朱德等在这里召开会议后,红军连打胜仗,缔造了新中国。”那时我才读小学,不全懂父亲的话,但我知道这幢木楼里的故事书本里有,老师讲过。今天与父亲来到这里,感到无比的兴奋。下午,父亲还带我去了红军山:山上有一座高大的纪念碑,有一尊女红军塑像,松林中有几排红军坟墓。站在山上,还可看见湘江河穿城而过……
回到学校后,这成了我炫耀的资本。老师讲到“红军过草地”“遵义会议”时,都会叫我给同学们讲讲参观遵义会议会址的感受。一片红色,开始在我幼小的心中葳蕤滋生。
遵义是座红色的城市,是中国革命的转折之城,为遵义高歌成了我的梦想。爱上写作后,稿子一篇一篇的寄向《遵义日报》,梦想不断放飞,心中满是期待。稿子不断刊出,我幸福地感到遵义已接纳我了。后来,我转向长征文化研究,自费去收集和寻找当年红军在遵义留下的故事,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我坚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散落在遵义各地的红色故事,我有责任挖掘,有责任记下。
1999年,我辞掉了村里的工作,去《遵义日报》当一名特约记者。对我的人生而言,这是一次具有转折意义的选择。就在寒意正浓的冬天,我第二次来遵义已时隔17年,一路上满脑子是小时候随父亲到遵义的记忆。今天,我只身来到遵义,心中除了忐忑还有激动。到报社后,被临时安排住值班室。当天晚上风急天冷,不一会就下起了大雪。顷刻间,整个遵义城被白雪包裹。拉开窗子,大片大片的飞雪纷纷向我扑来,我爱上了这座城市,哪怕在最冷的天气里,心中依然热火升腾。那一夜,我看着窗外的雪,想着未来的路,没有一点睡意。我给报社的副总编写了一封满是豪言壮语的信,事隔二十多年了,至今只记得一句:“相信我,大雪作证,因为我爱遵义。”天亮后,我把信塞进副总编办公室后,转身钻进纷纷大雪中,开始与遵义的另一段故事。
我在这座城市不停奔忙,努力的采访、写稿、宣传红色的遵义。一人在外,家的牵挂,工作的压力,不时让我心生些许苦恼。这时,我就会去遵义会议会址、红军山烈士陵园独坐一阵,去感受展出的革命文物,去静心阅读每一块石碑上滚烫的文字,我会妥妥存放好默然间输送给我的力量,在心中发酵成一种动力, 滋养着我的向往与梦想。
后来,我离开了报社,也没有放弃对遵义的挚爱和写作,并深深爱上长征文化研究,我觉得有太多的事在等着我去做,去寻找和采访健在的老红军,去收集和整理红军战士记忆中的“遵义会议”,是这座城市赋予我的责任,我必须承担。
2019年11月3日,我去黄平县看望了103岁的老红军战士马崇德。1935年,他在湘江战役中受伤后,掉队留驻黄平县。老人因年事太高,意识上也有些模糊了,我与他交流,他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临别时,我靠近老红军耳边说:“我们来自遵义,您要保重身体,下次我们再来看您。”老人听说我们来自于遵义,嘴唇开始抖动,眼睛紧紧盯着我们。老红军吃力地站了起来,身子抖颤不止,然后举起右手向大家行军礼,苍皱的手举在眉宇间,久举不放。老红军的军礼显然是为红色的遵义而敬,为伟大的遵义会议而敬……
去年,我被聘为贵州省文史馆文史研究员,研究长征文化成了我的分内之事,我快乐、我热爱这份工作,因为这一切都是红色遵义赋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