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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1期 本期24548版 当前A4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8-11-15

山水草木间 人生赤子情

——刘毅散文集《少年游》序

□赵宽宏

  因为文学认识刘毅,并且应该是在青涩的年龄。但最初我们好像又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我热爱诗歌,他钟情小说;尽管他也写过诗歌,我也摆弄过小说,可我的那些所谓的小说,是不能与作为小说家的刘毅相提并论的。不过呢,我们终归是同龄人,又都文学了若干年,并且近年来的交往还多了起来,对世事人生,有着至少是相近的认知。于是,刘毅将他的《少年游》散文选集书稿发给我,要我作序。

  这让我很是忐忑,自觉学养不足,水平不够。然而,婉拒不掉,坚辞不能,就只好勉为其难了。同时也想,这样也可以集中拜读一下刘毅的散文,从中汲取若干营养。

  通读《少年游》,感觉内心满满,收益多多。作家运用其老道的笔法,将历史、人文与自然向我们递次道来,以润物无声的方式,给读者的心灵以营养。归纳起来,心得有三:

  一是灵动的文字最可心。

  高尔基说:“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刘毅懂得这“第一要素”非同小可。因此,在《少年游》中,刘毅以他那独特细腻的眼光,丰沛多情的感觉,质朴老道的笔法,向我们展示了他那或清新如鸟鸣、或晶莹如晨露、或婉约如溪流、或奔放如江河、或惆怅如暮色、或浓醇如烈酒的“第一要素”。你看,他是这样描写人群骚动的:“仿佛有人朝滚烫的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只听轰地一声,广场上立时炸开了锅,蜂子朝王般的人潮,向主席台涌去,可这潮头碰到一排荷枪实弹的解放军,仿佛撞在了巨大的礁石上,又哗地一声,反弹了回来”(《少年游》)。这样的语言,生动、形象,极富张力;他这样描写烈日:“正午的烈日宛如一块硕大无朋的炽热生铁,无情地砸在石头上,溅起一圈圈火花。随即,又升腾起缕缕蓝幽幽的火苗似的日晕,晃得人睁不开眼”(《板贵走笔》);他这样描写女孩:“小巧玲珑的身段,白里透红的脸蛋,清晰伶俐的口齿,一双并不算大、却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扑闪着粼粼波光……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言语间,常常盛满了笑”(《乌撒,那一缕茶香》)。

  文学修辞还有一条要求,就是语言的音乐性,欣赏上述徐疾有度的文字,自然让人心旷神怡。他这样描写大树:“粗大的主干,稳笃笃地端坐在墙头,手腕大小的十余条须根,从树根周遭拱将出来,艰难地跋涉七八米,一头扎进断壁脚下”(《墙上的树》)。强烈的画面感、出色的拟人化,极能调动读者的阅读趣味,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他这样描写“那一盘烤肉”:“看上去黑乎乎的,感观并不是太好。起先,我们都不敢问津,经不住好客的主人热情相劝,我挟了一块,惴惴地放进口中,轻轻地一嚼,哇!香气四溢,相当可口。尝到滋味后,我们也就不再客气,津津有味地吃了不少。就连正减肥的妻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养心的歌》);他这样描写狗肉摊:“几块石头,架上一口大砂锅,两张长板凳,拼凑在一起,既是案板,也是餐桌,摊主就近找来一堆干柴,塞进露天灶里,‘唰’地划棵火柴,随手扔进灶里,‘呼’地一声,蓝色的火苗便蹿得老高,只消一袋烟功夫,锅里的狗肉便翻腾开来,刹那间,一阵阵清香直朝鼻孔里钻,令人馋涎欲滴”(《印象毛口》)。谁读了这样的文字,能不“馋涎欲滴”!他这样描写花椒:“摘一粒扔进嘴里,舌头轻轻一捻,一阵触电般的酥麻弥漫开来,顿觉神清气爽,劳顿全消”(《长矮的石头》)。

  袁枚说过:“一切诗文,总须字立纸上,不可字卧纸上。人活则立,人死则卧,用笔亦然。”“字立纸上”,短短四字,击中要害;只有刻意追求“字立纸上”,把握好语言的艺术特性,那文字才会灵动起来,才能引导读者进入作品意境,从而产生共鸣。

  二是行走的人生最堪赞。

  书名《少年游》,一个“游”字,似乎已经定了调,而且刘毅在为集中文章分类时,亦将第一辑取名为“游踪履痕”,可见旅游散文在这部书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我看来,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书中所有篇什抒写和记录的,又何尝不是作家的人生游踪和生命履痕呢?其实,人生就是一趟旅行,路上会遭遇风雨雷电,更有风和日丽相伴,一路而来挥之不去的记忆,是由无数经历凝结而成的情感,是不经意间镌刻出的人生风景。

  《我的老父亲》中,刘毅用温情的笔墨描绘了父亲既普通又不平凡的人生历程,但读者更可从作品中窥见到,作家在父亲的教育培养下,所走过的一段年少的人生轨迹。困苦的生活,灰暗的日子,求学读书、串联出游、轰轰烈烈的初恋……用墨也浓,用情也深,辛酸中不乏幽默,幽默里又夹杂着泪花。这些可感可触,带着温情、忧伤的文字,让人动容令人唏嘘。《生命中的风景》和《少年游》所抒写和怀念的,同样是作家年少时的生活状态和成长的经历。他认真地反刍着那个年代的人和事,勤勉地咀嚼着流逝了的生涩历史和自己的青葱岁月,以朴素的基调,娓娓叙来,让人倍感亲切。

  大概因为我与刘毅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并且有着相似经历的缘故吧,在他的这些作品中,隐隐约约,或多或少,可以找到自己曾经的生活印迹和影子,因此感到特别真实有趣,不时就会会心一笑。尽管那时生活贫困,但也不乏欢乐,从而令人怀想。不过呢,与刘毅相比,因为家庭背景、个人气质等因素,明显缺少了他的那种胆魄与果敢。

  三是生存的疼痛最震撼。

  刘毅的《病历》,讲述的是他在患腰椎间盘突出时,所遭受的疼痛与无奈,但是却有本事让我们也疼痛着他的疼痛。他说:“一种撕心裂肺痛彻骨髓,让人龇牙咧嘴的疼痛。站着痛,坐着痛,睡着痛,走更痛,从臀部到大腿后侧,再到小腿肚,仿佛有人在里面拉了一根钢丝,然后狠劲地牵扯着这钢丝的两端,让你生生地痛,痛得解手只能蹲马步,甚至痛不欲生。”读这样的文字,你会没有疼痛感?

  但是,在刘毅的散文作品中,我们有时还能读到一种比生理疼痛更“疼痛”的疼痛。

  《病历》记述,某书记喝得“二麻二麻”之后,从小车的副驾位置转换到正驾位置,让一个杨姓老者的妻子,付出了血的代价。“我义愤填膺地说,你告他呀。”老者说:“人家是书记,是一层天,我们就像人家手心里的黄泥巴坨坨,想搓圆,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哩!”可是当有一天,杨姓老者真的要求作者给他写篇稿子时,作者却以身体欠佳为由,婉拒了老杨的要求。作者疼痛着自我剖析道:“我觉得自己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叶公’,虚伪极了”!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作为文人,“我知道自己手中这支笔,要多轻飘,有多轻飘”。如此的“疼痛”,自然让人觉得比生理的疼痛,更疼痛。

  此外,还有一种隐痛,也是人们生理的疼痛所不能比拟的。“高峡出平湖,当惊世界殊”,牂牁江陡然升格成水域面积比红枫湖还要大的人工湖泊,可是,“在这泓巨绿的下面,除了记忆中郁郁葱葱士兵般挺立的甘蔗林,还有毛口这个拥有上千年悠久历史的小镇,还有小镇四周木城等数个村寨,以及木城村口,几人合抱才能围得过来的古榕树,全都融入了这片无垠的湛蓝”;“如今,他们安在,他们过得可好?”(《逐浪牂牁湖》)字里行间,蕴含了作家深深的忧思和难言的隐痛。

  《跪井》《古树遐思》《杨氏庄园随想》等篇章中,我们也能读出这样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隐痛。

  这些闪烁在字里行间的滚烫思索和冷静拷问,无疑增加了作品的厚度,提升了思想的穿透力,增强了文字的思辨性和艺术感染力。比如“六百多年前,古人在白云寺建寺掘井,并名之跪井时,绝对没有环保这个时髦的词儿。然而,他们对水的顶礼膜拜,对生命至高无上的敬畏,着实令当今许多视环保为儿戏的人感到汗颜。”“不时地读读跪井,学学古人对水的那一份崇尚与敬畏,也许不仅能满足我们的生理渴求,还会使我们干涸的心田得到滋润吧。”(《跪井》)“放眼日渐衰落的杨氏庄园,我竟有些杞人忧天,不久的将来,杨氏庄园真成了名符其实的‘废墟’ …… 我们将作何感慨。”(《杨氏庄园随想》)等等。

  这种种的隐痛,冷不丁,就会给人灵魂以猛烈地一击。

  一路前行,把记忆中难以忘怀的碎片剪辑起来,以纪念曾经的贫穷或者富有、冷冽或者温暖、贫乏或者丰沛的人生,于是,就有了《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