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美食

□余运桥

　　世伟兄，你最近要到我的家乡武汉蔡甸区去考察，让我告诉你一些家乡的风景。我十八岁当兵离开家乡，此前困于饥寒，一心求学，不曾用心关注过此事，故不敢妄言。但对家乡的美食仍记忆犹新，因为我爸我娘能做几样拿手的菜，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特有风味，我是吃着长大的，自然可以给你说上一些。你此番前去，倘若不去品尝一二，实为憾事。

　　我的家乡地处江汉平原东部、武汉西郊 ，一个叫侏儒山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是典型的水乡泽国，一眼望去，河流密布，阡陌纵横。因此，美食自然以水产为主。说到此，你定疑惑，水产品全国皆有，侏儒山怎会有别具一格的水乡美食?那你错了，这些年我有幸去过一些地方，也品尝过当地的一些风味，但终究不如家乡美食令人留恋。这或许是游子乡情使然，但实则是家乡的美食绝佳，其他地方做不出这种味道，即使仿做，多也变味，差之千里矣。贵阳前些年就有一座叫“九头鸟”的酒楼，我曾慕名去过几次，前期湖北风味甚浓，后来逐渐掺杂了不少贵州味道，最后竟不知怎地就关门了，让我心痛了许久。

　　世伟兄，老家给我记忆最深的是“三蒸”，也就是蒸鱼、蒸肉、蒸时令小菜之类。说到“三蒸”，必少不了米粉。家乡盛产水稻，以往都是种两季稻子。早稻粗糙一些，但碾成米粉则是做“三蒸”、做米粑粑、做稀饭的好原料。晚稻糯，多做米饭当主食，或者煮熟晒干用锅炒后做成“麻叶子”(爆米花糖)。印象中我爸我娘将早稻米粉和一点芝麻油、葱、蒜、味精、食盐之类搅拌均匀，裹上肉块、肉排骨，裹满黄鳝、鲢鱼全身和肚子，裹着芋头、豆角、藕块，放在半生不熟的米饭上，或者放在竹笼子里蒸，不一会儿，就香味扑鼻。端上桌，则油光可鉴，食之不腻，且软润可口。大概是米粉吸附了油脂异味，吃到嘴里，除了满嘴余香，再无其它。这“三蒸”早已名满湖北，是鄂菜的一道品牌。世伟兄今去湖北，这道菜非尝不可。或许湖北很多地方都有，但老家侏儒山才是它的发源地，味道最正宗。而我娘做的“三蒸”则是极品，她做菜的工序娴熟于心，调料搭配恰到好处，仿佛什么菜都能拌上米粉蒸上一盘，每一盘都是那么鲜美可口，让我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可惜老人家年岁太大，不能让你享受到这口福!

　　有一道美味你也不能不尝。那就是鲫鱼做出来的菜肴。鲫鱼因有“急鱼”或“疾鱼”之音，乐观的老家人改叫它“喜头鱼”，寓意喜事吉祥、喜事连连。天下也只有侏儒山人这么叫它，真佩服老家人这般无比的智慧。那喜头鱼胖嘟嘟的，满身的肥肉，煞是逗人喜爱，做成菜肴则别有一番风味。比如喜头鱼下面条，面条不易揉成一团，喜头鱼也极易剔骨，用筷子轻轻一拨，肉是肉，刺是刺。这也是老家人招待客人过早(吃早餐)的一道主食，只招待尊贵的客人。如今，你也是我家乡的稀客，说不定老家人也会以喜头鱼下面条招待你，你一定要感知到那种美好的祝愿。喜头鱼炖萝卜豆腐汤也是风味独特，很有尝头的。豆腐和鱼一道煮，煮熟了再将切好的萝卜片放进去，再加一些葱姜之类。豆腐是越煮越嫩，鱼是越煮越软，汤是越煮越鲜，直到鱼肉几乎完全脱离骨刺、鱼汤熬成浑浊的乳白色，下口犹如牛奶一样润滑。无论是在贵州、云南、西藏这些高原地区，还是在北京、上海、香港这些低海拔的大城市，我都不曾喝到过这种鲫鱼汤。我老家有大江大河大湖泊大湿地，极少被污染过，水是天然的，鱼是野生的，鲫鱼汤自然就是上好佳的。再比如，将喜头鱼洗净放在锅里用油炸，放上姜、葱、蒜、盐，待到鱼皮微微枯黄时捞起来，鱼皮则是非常的嫩脆，鱼肉也是极其可口。当然，你此时得注意鱼刺了，千万不能因为贪吃一不小心让鱼刺卡住喉咙。

　　还有一道美食也是我的家乡特有的——野生莲藕。蔡甸区是著名中国莲藕之乡，生产的野生莲藕为本地独有，是地理标志保护产品。盛夏季节，莲藕还是嫩嫩的藕条，老家人给它取了一个叫“藕钻马”的趣名，若清炒上一盘，那真是下酒的好菜。小时候，我就经常光着屁股下到河里偷采一些回来充饥。到了深秋隆冬，野生莲藕就成熟了，看似不够粗壮，但生吃起来特别的甜脆。莲藕从淤泥里挖出来并不洗净，放到稻草堆里，可以保藏到春节期间食用。每到腊月二十九、三十，我爸和我娘都要赶做很多花样的莲藕食品，有莲藕丸子，有卤莲藕，有藕夹，等等，品种多得数也数不过来，起码要做上一梢箕，挂在堂屋通风处，春节期间客人来了就抓出一些蒸热，当作下酒菜。客人都说我爸我娘的藕菜做得好，至今我还在琢磨，他们究竟是怎么把那些普通的莲藕做成了美味佳肴，让我即使尝到千种风味，也是食之寡味?世伟兄，请你给我说实话，我的味觉随着年龄逝去是不是已经变得迟钝了?!还有莲藕炖排骨，也是非常有特色的，哪家做红白喜事、过年过节都少不了它。莲藕炖后出奇的粉脆酥软，用筷子轻轻一插就是一个窟窿，送到嘴里轻嚼几下就融化了。排骨也是特别的香，没有一点肉腥味。我在贵阳市场上曾经买来莲藕炖过排骨，一两个小时莲藕还结实得像根木棍，此后就很少买莲藕了。世伟兄，时近年底，你这时去正是野生莲藕、野生鱼收获的季节，是你日子选得好，口福不浅啊。

　　其实，我的家乡美食远不止这些，即使我爸我娘会做的美味佳肴也比刚才说的多出很多，真可谓不胜枚举，你一定要好好尝尝，领略一下这些另外的风景。倘若需要，我还可以让我的家人亲友给你引荐引荐。他们都是家乡土生土长的美食家，是做家乡菜的艺术家，不像我，最多算一个家乡风味的思想家，只能在梦里或者在网上尽情品尝一下罢了。但那终究是虚无缥缈的，而今你前去，也正好可以替我解馋。好了，不多说了，待你前去尝了再说，相信绝对不虚此行，有满满的说不完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