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章中林
上午,打扫卫生,从书橱里翻出一大包信来。抚摸着那一张张发黄的信纸,我似乎触摸到了那逝去的温度,过去写信时光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眼前。
上世纪八十年代,电话还是稀罕物,写信自然是倾诉思念的最好载体。我写信喜欢觅一相对独立的空间,或树林里,或小山上,或烈士墓前,甚至打个手电猫在被窝里。写信,那可是郑重的,铺开信纸,咬着笔头,字斟句酌,唯恐有什么话漏下了,有什么话直白了,或者有什么话要喊出来……有时洋洋洒洒就是几页。
写信想得更透,看得更深,语言表达也更绵密,更完美些,像我这样笨嘴拙舌的人,写信恰好弥补了先天的不足。每次写信,我都搜肠刮肚地挑选句式,遴选诗词,努力使信文雅别致,富有才情;每次写信,我都正襟危坐,在冥思苦想中编织着细腻的感情罗网,梦想着网住她,系牢她;每次写信,我都把它当作一次心灵之旅,回忆过去的美好,拾掇当前的温馨,描画明天的生活,在勾勒中饱满自己……写好之后,意犹未尽,封口的信封还会被我用水一点点地濡开,再把浓浓的思念烹一烹放进去,再仔细地封上口。
尽管那时我们只是穷学生,但是对写信还是颇为讲究的。信纸一般是带有学校名称的信纸——为了那小小的虚荣心。如果没有这样的信纸,我也会在街上挑那粉色嵌有朦胧图片的信纸。我喜欢绘画,信里涂鸦自然也就少不了——不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画,更多的是以画传情。折信也有技巧。我从不把信直接折了放进信封。我喜欢把信纸折成心形、鹤形或者菱形来隐晦地表达那在文字里没有传达出来的丝丝爱慕,点点相思。
寄信,也是郑重其事的,一定要找一个自己认为稳妥的信箱,才放心地把信塞进去。要是遇到下雨,为了怕被雨打湿,怕有褶皱,我总是把它放在怀里,贴近胸口的位置。到了寄信的地方,虽然信并没有什么褶皱,我也会把它放在书下面压了又压,直到看上去平伏熨帖才放心寄出。
那时收到回信最快也要一周左右,而一旦有什么耽搁,那就恐怕要十天半月了。等待一封回信,虽然有时有一种望穿秋水的感觉,但那绝对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每天抱着希望去收发室,带着失望回头,那种急迫的心情是不能用言语叙说的。就是找情人也没有这么投入啊,这是收发室张老的一句戏言,但是那感觉还真有这么一股麻辣味儿呢?只要收到了回信,就什么怨怼都烟消云散了。
急切地打开,反复地阅读,咂摸着感情的橄榄,寻找着相思的红豆,那种幸福欢悦就是千金也不换啊。和相恋的人飞鸽传书的日子,那欲说还休的羞涩,那日短情长的思念,那恣肆如火的激情,都在短短的尺素里脉脉地传递。今天,再次打开那尘封的记忆,它依然像洪流一样泛滥在我的胸怀之间,不能自已。
余光中先生在《尺素寸心》中说,阅读来信是人生一大快事,但是今天它却成了一种奢侈。虽然有便捷的MSN、QQ、电子邮件、手机短信,但是却没有了手写书信时端正严肃的态度,字字推敲、款款情深的形象再也无处寻觅了。今天,虽然我们偶尔也能收到广告之类的信件,但那里早已经没有了感情的沉淀,没有了人的面影了。
摩挲着泛黄的信纸,虽然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但是那里面的阳光还在,温暖还在,这不是人生中最值得铭记的诗篇吗?但是,今天,云中还有谁会寄锦书来呢?只能是一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