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文章检索
关键字: 标 题: 作 者:
3720期 本期26758版 当前A3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9-12-27

张之洞:晚清第一功臣

 

□高 勇

 

  张之洞(1837-1909),字孝达、香涛,出生于贵阳,祖籍直隶南皮(今河北省南皮县)。同治二年(1863)中进士第三名探花,洋务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与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并称“晚清中兴四大名臣”。抵外辱、办实业、创办新式教育,当之无愧的晚清第一功臣。

 

山西治吏,京城侃爷变成铁腕官员

  在史书和史学研究中,经常会在张之洞的名字前加上“南皮”两字,在一些信函中他的落款也是“南皮张之洞”,为叫起来方便,有人直接称他为“张南皮”。实际上,张之洞生在贵州长在贵州,黔山秀水养育了他,其父是直隶南皮人,所以说他是祖籍河北南皮的贵州人更准确。

  关于张之洞的出生地,没有明确记载,只有后人的推测,依据都是其父张锳的任职地。张锳当过贵筑知县,也当过兴义知府,当时兴义府的治所在今安龙县,所以贵阳、安龙两地都乐见其成。2011年3月,省政协文史与学习委员会成立调研组,对贵阳市文物保护工作情况开展调研,调研组最终确定张之洞的出生地在贵筑知县官舍六洞桥,即今贵阳市博爱路。

  张之洞禀赋聪慧,少有大略,务博览为词章,记诵绝人。(《清史稿·列传二百二十四 张之洞》)道光三十年(1850),也是道光朝的最后一年,13岁的张之洞回原籍南皮参加科考,中了秀才。两年后,又以顺天府(今北京市,当时的顺天府属直隶省管辖)乡试第一名中举。第二年即咸丰三年(1853),太平军攻陷南京,当时北京的形势已很紧张,张之洞没参加会试,而是回到了贵州。可惜贵州也非太平之地,狼烟四起,张之洞跟随父亲奔走各地镇压起义。咸丰六年八月,张锳病死军中,三年守制期满后,23岁的张之洞本打算赴京参加会试,不巧堂兄张之万被任命为同考官,按规矩只能回避。第二年的恩科会试,还是同样的原因又没考成。直到同治二年(1863),终于如愿参加会试,考中贡士,又在廷试中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进入翰林院,授编修,正式步入仕途。

  同治六年(1867) ,张之洞第一次下到地方任职,当上湖北学政,三年时间里政绩平平。同治十二年,任四川学政,创建尊经书院,主张摒弃八股,传授科学知识。书院代代相传,成为四川大学的前身之一。这是张之洞一生教育改革的起点,为中国高等教育所作的第一个贡献。

  三年任期满后,张之洞又回到翰林院干起老本行。几年的闲散生活中,上班时间大多是看看报纸喝喝茶。张之洞特别能侃,而且以文儒致清要,遇事敢为大言(《清史稿·列传二百二十四 张之洞》),属“翰林四谏”之一。光绪五年(1879),在对待俄国侵占新疆伊犁问题上反对妥协,提出筹兵筹饷、筹防边备等积极建议,得到慈禧太后的赏识。次年,张之洞被授翰林院侍读,再过一年又荣升内阁学士。

  光绪七年(1881),44岁的张之洞出任山西巡抚。当时的山西是百分百的烂摊子,民众普遍吸食鸦片,晋患不在灾而在烟……有嗜好者,四乡十人而六,城市十人而九,吏、役、兵三种,几乎十人而十矣。人人枯瘠,家家晏起。堂堂晋阳,一派阴惨败落气象,有如鬼国。(《张文襄公全集·卷二百十四 书札一》)鸦片吸食率如此之高,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山西全省大范围种植鸦片,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对付这事,张之洞制订禁烟措施:一是帮助烟民戒烟。效仿李鸿章在天津设戒烟局的做法,大量购买戒烟药品免费发放。二是开展禁烟运动,斩断鸦片源头。实行各州县领导责任制,责任区内种植的鸦片自行铲除。一批有功官员受到嘉奖,不作为的官吏则受到惩办。山西绝大部分土地都停种鸦片,改种农作物。

  收拾完鸦片,接下来的就是官场。衙门拖拉推宕、昏惰涣散之风盛行,这不是山西独有,放眼全国都是如此。要治此病,张之洞也有高招,这招对他来说就是起居习惯,对别人来说就是牺牲休息时间陪他上班。每天下午两点,张之洞就上床睡觉,到了晚上十点起床开始工作。有事的、被传见的下属都在夜半排队等候,要是和谁投缘,谈出感觉谈得难舍难分,后面排着的就得遭殃,有时候得等到天亮。当然也有不受待见的,这时老张就会低下脑袋闭上眼睛装睡着,如果对面的还不知趣,就会继续加码——鼾声大作,脸皮再厚也只得主动退出。

  张之洞命令各级官员考察属吏,在半月之内将考察结果报上来。谁品行兼优、谁有名无实,谁有一技之长、谁又擅长贪鄙巧诈,都要写清楚,还要举出事实,不许敷衍了事,更不能诋毁污蔑。很快,从基层汇总上来的第一手资料让张之洞掌握了各级官员的详情。他先后保举廉明贤良的文武官吏59人,并委以重任。经过明察暗访、查证落实,也惩处了一批贪赃枉法的官吏。自己扳不动的大员,上奏朝廷予以处分,山西布政使葆亨(之前曾代理巡抚),冀宁道台王定安,驻扎山西的总兵罗承勋、参将王同文等贪官被充军或革职。又劝告一批年老体弱、糊涂昏庸的官员主动提交辞呈,以保全体面。在任期间,先后纠劾各级官员25人,每年平均超过10人,足见其整饬吏治之决心。尽管整肃吏治不留死角,但不轻易触犯高层权贵,牢牢把握“为政不得罪巨室”的原则,确保自己的官位不受冲击,此举既务实又滑头。

  官场整顿告一段落,接下来就得考虑出实招了,张之洞的招数特别洋气。在山西,他遇到了一位洋人——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此人一直在山西传教,还为前任巡抚曾国荃设计过洋务方案,包括开矿、兴实业、办学校等措施,可惜未被采纳。张之洞对这些洋玩意很感兴趣,决定尝试办洋务。光绪十年(1884)五月,山西面向全国发出英雄帖——《延请洋务人才启》,招揽人才。就在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因中法战事张之洞被调往两广,山西丧失了一次经济腾飞的绝好机会,但他的洋务理想在湖广任上得以实现。


南疆抗法,软硬实力并举中国完胜

  光绪十年(1884),法国军队进攻驻扎在越南境内的清军和黑旗军,中法战争爆发。当时的越南是中国的藩属国,兄弟有难,大哥本该出手相助,更何况法国人就要打到自己家门口了。当时朝廷有主和与主战两种不同声音,主和代表是李鸿章,主战代表是左宗棠。慈禧和光绪完全清楚法国占领越南北部后的危险,但战火还没烧到家门口,都不希望直接与法军交火,所以一直摇摆不定。正是由于高层没有明确指示,桂军、滇军赴越援助接连失败,战火已经越过国境,再不出兵,法国人就可能长驱直入。到这份上,慈禧太后才下决心打一仗。那谁来带兵打仗呢?她想到了张之洞。

  五月,张之洞从山西巡抚升任两广总督,首要任务就是防御边疆。上任不久,法军攻陷台湾基隆、福建马尾,福建水师全军覆灭,法国人正打算海陆并进大举进攻两广地区。打仗除了靠实力,还得靠脑子,水师拼不赢你,我还有陆军,你是两头作战,我在家门口打仗,就得牵着你的鼻子走。张之洞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因法船踞台北,乃倡议奏请攻越南以救台湾,为围魏救赵之计。(《张文襄公全集·二百二十八 抱冰堂弟子记》)朝廷准奏,围魏救赵的作战计划在中越边境开始实施。

  在中法战争中,张之洞启用了三个人,胜负的天平顿时倾斜。

  第一个是黑旗军的首领刘永福(1837-1917),广西上思人。太平天国起义时,聚众参加广西天地会起义,他的部队用七星黑旗作军旗,被称为黑旗军。后来,在清军围剿下,刘永福率部退至越南境内。法国侵略越南时,黑旗军成了高档雇佣军。黑旗军在国内不咋地,换个地方却打出了军威,刘永福还被越南朝廷封为三宣副提督。在张之洞的撮合下,清政府授刘永福“记名提督”。这位提督虽只是挂名,但也说明政府承认了黑旗军的合法地位。由游击队、雇佣军一下变成正规军,黑旗军军心振奋士气大涨,在后来的中法战争中发挥了不可代替的作用。

  第二个是唐景崧(1841-1903),广西灌阳人。张之洞上任后,荐举唐景崧新组粤军开赴云南,利用其与刘永福的联系,一个在云南,一个在越南,共同抗法。两支军队密切配合,西线战场捷报频传。云南和广西都与越南接壤,广西在东,云南在西。光绪十一年(1885)正月,法军攻陷了中越边境广西一侧的重镇镇南关(今友谊关),好在法军因兵力不足、补给困难,焚关而回,退至文渊(今越南同登)、谅山,伺机再犯。

  东线危机,得用大将。这位大将就是张之洞启用的第三人——冯子材(1818-1903),广西钦州人。68岁的冯老将军受邀出山帮办广西关外军务,驰赴镇南关(今友谊关),中越边境的敌我态势由此逆转。

  此前长期据守中越边境,冯老将军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到任后立即在镇南关前隘口抢筑完整的防御阵地。二月,法军倾巢出动,凭借炮火支持,向镇南关发起一轮一轮的猛攻。清军据守城墙,和攻城的法军刀枪厮杀,丝毫不退。杀得兴起,冯老将军带着两个儿子冲出阵地,直扑敌军。看到主帅都不要命了,士兵们跟着跳出战壕,和法军在镇南关外展开肉搏战。就这样鏖战两天,法军弹尽粮绝,大败而去。冯子材乘胜穷追猛打,死死咬住敌人一路掩杀,势若破竹,连破文渊、谅山,率全军攻郎甲,分兵袭北宁,(《清史稿·列传二百四十六 冯子材》)法军全线崩溃。

  打仗不要命是军人血性的最好体现,也是军人赢得尊敬的前提和基础。不要命的军队削山头、踏敌营,一路高奏凯歌,攻占了郎甲、北宁,拿下法军在北越的大本营河内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再乘胜追击,法国人只有两条路可选择,一条是向南翻过长山山脉回到南越,另一条就是向东被赶进大海喂鱼。

  这边形势一片大好,那边不忍放弃经年累月才换来的成果,权衡一番之后,法国请英国人赫德出面与李鸿章议和,提出归还基隆和澎湖列岛,条件是清军全部撤出越南。前方将士主张乘胜追击,而李鸿章主张乘胜缔结和约,朝廷采纳了李的建议,不顾张之洞的强烈反对,饬令防军如期停战,撤回边界,并仍整军严备以防不测,方为正办。此事关系重大,傥有违延,朝廷固必严惩。(《清实录·光绪朝实录 卷之二百四》)前方将士只能仰天长叹了,冯老将军更是气得捶胸顿足。

  此后,中国承认法国吞并越南,西南门户洞开。

 

经世济国,欲挽狂澜可惜回天乏术

  之洞耻言和,则阴自图强。(《清史稿·列传二百二十四 张之洞》)中法战争是张之洞一生中最大的转折,此后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兴办教育和实业上,成为晚清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光绪十五年(1889),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还没上任就上奏朝廷,建议修筑从卢沟桥至汉口的芦汉铁路。朝廷准奏,南北分段修筑,北段由直隶总督主持,南段由湖广总督主持。

  要想修铁路得先有钢铁,接下来张之洞干的事就是筹建汉阳铁厂。光绪十九年(1893),汉阳铁厂建成,包括炼钢厂、炼铁厂、铸铁厂大小工厂十个、炼炉两座,成为东半球最早最大的钢铁企业。之后,又设织布、纺纱、缫丝、制麻革诸局……由是湖北财赋称饶,土木工作亦日兴矣。(《清史稿·列传二百二十四 张之洞》)有湖北学者统计,张之洞在湖北兴办的近代企业,占同期全国新建官办与官商合办企业的24%,为全国之冠。到了1911年,武汉有较大型的官办、民办企业28家,资本额达1724万元,在全国各大城市中位居第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张之洞造就了武汉。新中国建设初期,百废待举,毛泽东曾感叹道:“提起中国民族工业,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

  光绪二十年,两江总督刘坤一因甲午战争奉诏北上主持军务,张之洞暂时代理两江总督,光绪二十八年(1902),刘坤一去世,继续代理两江总督,两次代理累积17个月。张之洞先后成立了自强学堂(今武汉大学前身)、武备学堂、农务学堂(今华中农业大学前身)和三江师范学堂(今南京大学前身)。

  中日甲午战争失败后,张之洞进入康有为的视野。早就明晰张的政治主张,康有为抱有很大的希望和崇敬,邀请张参加强学会。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底,康有为到南京拜谒张之洞,恳请他出任即将成立的上海强学会会长,张欣喜答应。等到上海强学会成立时,张之洞的态度逆转,不当会长更没出席,只以会外赞助人的身份,捐款五百两,拨公款一千两。什么原因让张之洞改变了初衷呢?其实很简单,慈禧的态度决定了他的态度。戊戌变法开始时,张是同情支持维新派的,认同其政治主张,希望借此走上强国富民之路。慈禧逼令光绪帝关闭北京的强学会,张之洞便看出了端倪,于是借口康有为的政治主张和自己平素的学术主旨不合,中断了和康的联系。

  光绪二十四年(1898)三月,张之洞的《劝学篇》问世,在维新派和守旧派中亮明自己的观点。《劝学篇》既批评守旧派的“守旧”“不知通”,又批评维新派的“菲薄名教”“不知本”,试图在守旧派和维新派的主张之间寻找第三条路,即旧学为本,新学为用,不使偏废。(《劝学篇·外篇 设学第三》)从后续结果来看,这本书就是张之洞为自己的仕途危机开出的“一剂良方”。这一年的八月,慈禧颁布训政诏书,铲除维新派。(光绪)二十四年,政变作,之洞先著劝学篇以见意,得免议。(《清史稿·列传二百二十四 张之洞》)在这场政治游戏中,张之洞及时刹车,争取主动,最后全身而退毫发无损,不能不让人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光绪二十九年(1904),清廷颁布由张百熙、张之洞、荣庆等人奏拟的《奏定学堂章程》,这是中国近代第一个以法令形式公布的在全国范围推行的学制,对学校管理等作了明确规定。光绪三十一年,张之洞奏请停止科举,清廷诏准,从明年开始停止所有科举考试,存续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科举制度成为历史。废科举、兴学校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一件大事,张之洞功不可没。也在这一年,张之洞建议并监修的芦汉铁路历时七年终于贯通,正式命名为京汉铁路。

  在晚清四大名臣中,张之洞没有曾国藩那样战功卓著,没有左宗棠那样牛气冲天,也没有李鸿章那样位高权重,但令人称奇的是,在政局动荡、国势颓废、人心背离的晚清,他竟然一生都在升官,并成为慈禧临终的托孤重臣。光绪三十四年(1908)十月二十一日,光绪帝突然驾崩,第二天慈禧太后病死。慈禧临终前安排年仅4岁的溥仪继位,其父载沣为监国摄政王,张之洞以顾命重臣晋太子太保。此时的张之洞已入古稀之年,垂垂老矣。

  初掌国柄的载沣只有25岁,当时还有一位大权在握、权倾朝野的牛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视袁为自己掌权的最大障碍,载沣就想收拾袁世凯。事关国运,必须听取张之洞的意见。张之洞虽然看不起袁,但认为载沣刚刚掌权就清理旧臣,而且是手握重兵的袁世凯,必然引发血腥内斗,坚决反对。了解了张的想法,载沣没有去硬碰硬,而是以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为由,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清实录·宣统朝政纪 卷4》)

  载沣和张之洞共同辅佐着年幼的宣统皇帝,堪称政治好搭档,但好景不长,在用人上二人产生重大分歧。袁世凯“回家养病”去了,载沣乘机剥夺了一些汉族官员的权力,任命24岁的六弟载洵为军谘管理大臣,22岁的七弟载涛为海军大臣,军谘管理大臣相当于总参谋长。就这样,以兄弟班底为核心的皇族亲贵掌握了国家军事大权,而地方督抚绝大多数是汉人,拥兵自重,如果引发满汉对立,江山社稷将彻底倾覆。力争无效后,张之洞愈发郁闷,身体每况愈下。

  宣统元年(1909)十月四日,载沣看望气息奄奄的张之洞,没人知道他俩聊了啥。载沣走后,张之洞一声叹息:“国运尽矣!”正是在这一天,张之洞溘然长逝,身后留下一个风雨飘摇的晚清王朝。

  宣统三年也就是农历辛亥年的八月十九日(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清朝灭亡。11月11日,袁世凯被任命为内阁总理大臣。12月6日,载沣平和地辞去监国摄政王,在初冬的萧瑟中黯然离位。

  作为最后一个皇朝的最后一位名臣,张之洞至死都在维护一个行将就木的腐朽政权,他的选择不能说明智,更不符合潮流,却足以体现“忠诚”二字。此外,张之洞还是大清官,任疆寄数十年,及卒,家不增一亩云。(《清史稿·列传二百二十四 张之洞》)在无官不贪的晚清乱世,堪称出淤泥而不染的旷世廉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