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坑的许愿池

□江泽涵

　　马龙坑位于浙江奉化萧镇，原称马鹿坑又称周济潭。山涧潺潺，碧水如境，迄今还处于“峰顶无人迹，山中竹一片”;“早晚云自飞，只有樵夫见”与世隔离的环境之中。

　　登上马龙坑时，天才亮透，隐然能感受到每一株毛竹都在释放着精气。马龙坑本是一座山名，因山中老庙而闻名远近，也便成了庙的代名，至于庙的本名怕是本地人也叫不上来了。

　　老庙规模不过亩余，梁柱上红漆斑驳，也没个僧侣，平日就两三个香烛老太照看一下，只是传着此处菩萨灵验，逢初一十五，香客络绎不绝。

　　财神堂前下去是一条三弯石阶，石阶尽头蜿蜒着一条狭长的山涧，许愿池便陷在这里。池子虽只三四平方米，但是深，具体多深，我没试过，可要溺毙一个成年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是大雨过后不久，山泉充沛旺盛，自三四米高的矮岩跌进许愿池，稍作缓歇，又奔泻下七八米高的峭壁拍打在岩石上，继而改姿换态为涓涓细流。若赶着惊虹横亘，那上下连环瀑才称清美。

　　许愿池里并没有龟鱼，我印象中从来就没有过，有的是大片黄的白的硬币陷在沟缝里，它承载的是人类的心愿。然而此刻只有零星几个钢镚，大概是刚被哪个贪心的家伙洗劫过。

　　打我记事起，这就是一口多难的许愿池。常有本地村民或外村人趁夜深摸上来捞币，翌晨便见池底被清光了。有时岩下无故多了一根长竹竿，在竹竿顶上绑一个小铜勺，大抵想得到是打捞工具。也有将吸铁石沉到池底来回拖曳的，却又不慎让它在水中挣脱缚扎的细绳而留下了证据。这水是从山体内渗出来的，在夏日里也沁肤彻骨。

　　至于是哪些人，多年来已算不上什么秘密了。一直有耳闻那些人的境况，明明也不愁吃穿，偏偏不是家庭不睦，就是邻里不和，不睦不和往往又不是外力所致，那一副副苦相老而深刻。心大不是罪，没有壮志，何来伟业，踏实就好;心小到锱铢必较，没了善的空间，那就是孽事。

　　许愿池周遭的石壁终年经水星子沁润，既溜且硬。其实，它在这里并不清冷孤寂，侧上一座八角亭，供着一尊菩萨，金身如小腿肚，声名亦不盛，我压根叫不上来，但因被赋予了神性，香客也不敢轻慢。侧下一面天然石墙，并未供什么神像，相传神在石墙里面，香烟同样泼墨如云，大青黄墙俨然已换上墨装。

　　忽地，听见清朗的瀑布音符中夹杂了二三山鸟的欢叫声，似是来自许愿池另一侧上，但我辨不出具体藏在哪一个角落。纵使此地，它们也不敢轻易冒泡。多年前，我在老庙后亲眼见过一个壮汉手执扁担，一个老汉挥舞锄头，他们漫山奔走，在追剿一只野兔，野禽畜以咸齑清炒，透骨鲜的，的确算得人间至味。二人几番执着，“咣啷——”当头一棒，据说当晚就将那兔子扒了皮，各分一半。

　　一个人所求的利益往往得损害另一个人的，这又怎能使人人遂愿?但佛道都传达一个理念：愿为善!愿为诚!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信因果，不信神，素日一转念间，也打消过一些狠辣的念头。

　　旭光穿透竹枝射洒下来，倒让我更心静了些，心静会让人看清很多事情。池上岩壁虽湿冷黯淡，却收容了万千苔蕨类植物及微生物。

　　许愿池也好，连环瀑也罢，抑或上头那座老庙，甚至这整座毛竹山，都谈不上宏伟壮观，寻常多见，但这等秀景实有看头，也耐看，能让人在心神上都获得一种释放。

　　等太阳再酣照一会儿，又是一番新的感受。从许愿池飞奔下去的瀑布更清晰了，大朵大朵地摔在岩石上，见着那绽开的花，心头反而舒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