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岭过
□潘期武
湛蓝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三岁多的女儿手上拽着劲,脚下用着力,一脸开心地昂着头站在城市公园里,口中不停嚷着:“妈妈、爸爸,快看,我的风筝飞得好高呀!”不远处,妻子满脸笑意,温柔无比地注视着女儿。同样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我倍感幸福,“昂藏意气入云烟,喜放风筝到九天。要识扶摇能直上,全凭一线手中牵”的诗词应景而生,也勾起了我这个山里娃埋藏心底已久、那风从山岭过的童年记忆。
站在城市的这边,透过高楼间的空隙极目远眺,层峦叠嶂的山峰在深邃天穹之下发光、发亮,在那群山之间,是生我养我的故乡——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黎平县的一个小村庄,如同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守望人间最小的村庄》里描述的那样,“不知名,但质朴”。
风从山岭过,小时候,父亲常常对我讲起山岭外的故事。父亲是1956年生人,在生产队挣过工分,在村小当过民办教师,最后在民族师范苦读三年后转了正,成了正儿八经的“公家人”,一辈子专注于他所热爱的教育事业,教书育人。励志故事在村里广为流传的同时,也让我们做子女的仰慕不已。“城市里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火车在铁轨上轰隆隆地跑,飞机在云彩间高高地飞……”有时在田坎上,有时在山林中,有时在我家的杉木屋里,父亲讲的故事总是很新奇,永远不重样。可在我小小的认知世界里,山风阵阵的村庄,推门见山,近处是山,远处还是山……这时候,父亲总会耐心地讲起“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君子不忘本”的道理。有一次,还变戏法似的教会了我们一个新鲜的玩意:放风筝。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在南方的小山村里放风筝不比北方平原,山里的风忽大忽小,一不小心,风筝就会飘挂在某棵荆棘围绕的松树上,或生人勿近的刺梨树上,想要取下来就需得付出血的“代价”。但这一切困难都挡不住孩童们对风筝炽热的爱。日子过得清苦,山里的娃也没啥玩具,风筝就成了稀罕物。山林间砍来竹子剖削成一定规格的薄竹条,再糊上几层薄薄的白纸,卷上一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细棉线。若家中有善丹青者,便会在纸上挥毫泼墨,惟妙惟肖地画出个苍鹰,或是活灵活现的蝴蝶,展翅高飞、翩翩起舞。风筝在山岭间的村庄上空高高地飞着,三五成群的孩童沿着村道、田埂自由自在地你追我赶、嬉戏打闹,好不惬意快活……
线儿越放越长,风筝越飞越高。长大后,我进入部队。部队是个大熔炉,军营是所大学校,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结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收获了苦与乐,也体验了血和汗,这些都在我的人生画卷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闲暇之余,我也会找个角落静静地阅读,读到兴起,又重新拾起了纸笔。笔触之下,最多的还是家乡的影响,我用文字慢慢描摹着那风从山岭过的小村庄,细细回忆着村庄里的人和事。
白驹过隙,我转业后,又一次回到家乡。缕缕清风,片片山野,郁郁苍苍,到处散发着美丽乡村的馥郁气息。离家的少年早已长大,家乡却还是那个家乡。风从山岭过,吹来的还是那熟悉的味道。
“爸爸、爸爸……”公园里,女儿急切的呼喊把我的思绪拉回城市的这片山坡。我一边帮她解开缠绕的风筝线,一边打量着花团锦簇的周遭——明媚阳光下,公园里四处都是放风筝的人,笑声、掌声、喝彩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首无序却美妙的乐章,充盈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一旁,妻子温柔回眸,无需言语,相视一笑。
风从山岭过。此刻,温馨遍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