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收获的季节
□徐新
当汽车迅疾驶过西北边陲小城,蓦然发现路边广袤的田野里,一片“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美景象。仔细一看,原来是绽放着的朵朵新棉,霎时,童年的记忆也如雪白的棉花般盛开了。
棉花在全国很多地方都能栽种,在我的家乡——江海平原也不例外。从我记事起,村里年年种植棉花,我也曾在棉田中劳作,那时的艰辛与劳累,依然记忆犹新。每年春分后不久,人们就着手整地、浸籽、播种,他们扛着钉耙、大锹,赶去翻晒田头的那一条条垄土,准备做棉花钵。
做棉花钵是力气活,一垄垄翻过的土被小小的棉钵模具挤压成了许许多多个棉花钵(呈圆柱形,上面有一浅浅的圆孔,放棉籽用),单调而乏味的重复劳动让人倍感劳累,一天下来除了腰酸腿胀不说,双手早已被磨得伤痕累累。
摆放棉种,更是一项细致活。每个棉钵中要放入三两颗棉种,然后洒上草木灰,完成后就挑水洒棉钵,最后覆上薄膜保温,才算播种完工。之后每天挑水洒棉钵,要持续近一个月。待麦子收完,棉苗也有一尺多高了,再次用棉钵模具在麦田上打出一行行圆柱形洞,然后把棉花钵中精心呵护了一个多月的棉花苗移植过来,让它们开始独立生长。
棉花苗移植完成后,接下来的一个月,人们又开始循环往复的浇水施肥,一直到棉花疯长的六七月份,人们几乎都要泡在棉花田里,忙得腿脚不沾闲。一株株棉花棵子都要掐花尖、打花叉(这两项措施都是为了阻止棉花棵子长高长疯,保证棉桃的正常生长),还有浇地、施肥、锄草、喷洒农药……。到了雨季,棉花怕涝,只要遇到下大雨,人们扛起锄头就往田里跑,生怕棉花田里有积水;到了晴天的中午,又立马背起药桶喷洒起来,以此消灭生命力顽强的棉铃虫。
火辣辣的太阳下,喷洒过农药的棉花田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但在棉花田里劳作的村民们,有时连口罩都不戴,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人们背着几十公斤重的药桶,右手不停地掀动着把柄,给药桶输送着压力,左手则不停地挥舞着喷管。可恨的是,喷药有时还无法解决棉铃虫害,因为时间长了,棉铃虫有了很强的耐药性,于是,人们只能采用手工除害法——低着头、弯着腰,在一株株棉花棵子、一个个棉桃上翻来覆去的检查,去除虫害。烈日下的棉花田,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行走其间,不一会儿就衣衫尽湿,豆大的汗珠儿从额头身上滚落下来,但人们就这样在充满希望的田野里,不知疲倦地劳作着。
在人们的精心呵护下,棉株极力张扬着它生命的力量,四周枝杈变得茂密,重重叠叠着伸展开来,心形的绿叶间已开始绽放出青春的花蕾。到了8月,棉花就进入了盛花期,花朵竞相开放,颜色也是五彩缤纷,红色,黄色、紫色、蓝色等等,色彩十分艳丽,而花瓣儿亦如绸缎般的润滑。待到花儿谢了,绿绿的棉桃儿就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躲藏在绿叶之间,直到悄悄地长大。
“花开犹如雪皑皑,采棉更是景如画。”当秋风吹起,一朵朵盛开的棉花就是一首首丰收的歌。原本那一望无边的绿色田野也成了白色的海洋,雪白的棉花在阳光下竞相绽放、鲜亮夺目,尽情铺展着它的骄傲。放眼过去,只觉天上的白云与白色的棉花交融在了一起,颇有“苍茫云海间”的辽阔奇观。盛开的棉花最怕雨淋,雨一淋就会发黄,品质就不行了,于是一待成熟就要抓紧时间采摘。于是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齐上阵,腰里系着袋子,一手抓着棉枝,另一只手五个手指轻轻一捏,柔软的、富有弹性的棉花就被轻轻提起,放到了袋子里,简直就是“信手拈花”。在丰收的季节里,人们收获着大自然的恩赐,也收获着劳作后的成果,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仿佛预示着不远的冬天也将充满温暖和希望。
那年月,收获的每一朵棉花里,无不饱蘸着人们辛勤的汗水。
棉花晒干后,每年除了留一部分解决自家老小冬季御寒的棉衣棉被外,大部分都由供销社进行收购。在那些岁月中,棉花是村里主要的经济作物,也是村民的重要经济来源,上学的学杂费、过年的新衣、喷香的猪肉等全都仰仗于此。
在我的眼里,不与百花争艳的棉花虽然朴实无华、色淡无香,却是那么的美好,它可以纺纱织布、制衣做被,默默地温暖着人们的身体和心扉。清初诗人马苏臣曾写下了“五月棉花秀,八月棉花干;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赞美棉花的诗句,用朴素自然的语言描述了小小棉花关系天下暖寒的事实。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我的家乡已不再大面积种植棉花了,秋作物除了玉米,还有为数不多的红薯、花生、蚕豆。这里面的原因,就是种棉花的经济效益已经远不及当年。因为科技的发展,化纤等保暖面料粉墨登场,取代了很大一部分棉制品。
又是一年棉花白。望着路边那无边无际棉花盛开的景象,我仿佛回到了那清贫但快乐的童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