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文章检索
关键字: 标 题: 作 者:
3720期 本期22394版 当前A3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7-10-11

难忘的“手胡子”书包

□张荣怀

  在我们老家,毛巾被称为“手胡子”。为什么称为“手胡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称为“手胡子”、这种称谓地域有多广,我不得而知。在我家方圆团转,打下我就听到,洗脸要用“手胡子”。用我粗浅的理解,应该是毛巾凸起的绒线,毛茸茸的,像父亲年轻时青葱的胡子,贴在他亲爱的儿子脸上,也是毛茸茸的,很是舒服,又痒酥酥的,故而形象地把毛巾比作“手胡子”。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许许多多让人难以忘怀的物事,而我,当看到今天的孩子们背着设计时尚、功能齐备、新颖别致的各种书包时,总会想起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曾经背过的“手胡子”书包。

  “手胡子”即今天人们洗脸用的毛巾。在纺织工业还不是很发达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人家洗脸很少用毛巾,有的用一块干净布,而有的人家穷,干脆用清水在脸上洗两把,让洗脸水在脸上手上自然干。我读小学的时候,记得是1972年,那时候,在生产队头脑活络的人被派出去搞副业,也就是给生产队挣一些必要的生产工具,一点小积蓄,这算是合法的。我父亲在生产队也算是头脑活络之列。搞副业多在周边的省县,都是把我们地方的土陶,如小米乐砂锅、白碗窑瓷罐等背出去出售,或是换回生产队必须的农具或钱物等。一个月只要挣上300分工,即每天10分工就算完成任务,折合生产队年终分红,即每天两毛钱,也就是所搞的副业只要每月有6元钱,剩余的就是自己的。

  父亲力气大,每次背东西,总是要比别人多一点,也就要比别人多挣一点。每次把剩余的钱都买成家里必须的物件。可以说,由于父亲的勤劳,母亲的善于管理和持家,在我们大队里,我们家是最让人羡慕的。有许多是生产队里第一:比如第一次吃上大白米饭的人家,第一次用上马灯的人家,第一次穿上灯草绒的人家,第一次穿小裤脚的人家等等。

  这一次,父亲搞副业的地方是云南宣威,好不容易从宣威城买来一条毛巾。全家人爱不释手,都争着看,商量着用途。大姐说,给她包绣花线,父亲说,人家城市里是拿来揩脸的,就拿来做洗脸帕。争论了几天,都舍不得用。此时,正好九月开学,我虽然没有到上学的年龄,民办老师说我聪明,就动员我父母亲提前送我上学。

  我上小学的年龄是五岁多一点,在今天的小城,学校近,也不算什么难事,加之还有人接送。可我那时,父母每天要忙着给生产队挣工分。民办老师教学也是挣工分,我们家离学校两公里,五岁的我也只能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们打着光脚板走两公里的路去上学。

  那时候教材很便宜,语文、算术两本书才一元贰角钱。当崭新的两本书发到手上,我怎么也舍不得放在泥巴和木板搭成的土桌子上,一直捧在手里,放学后,更是把两本书贴在胸口上捧回家中。

  自小就爱书、喜欢书,这可能有一定的天赋,或者与书有缘。后来我从村子里第一个考取工作,第一个跳出农门,吃上领工资吃俸禄的人,曾经教过我的民办老师还炫耀说,他看我从小就爱读书,将来一定是要吃国家饭的。

  新书领回家里,父亲看我的高兴劲,也很高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我没上学之前,全家人以为我年龄小,怕大同学欺负,不敢去学校读书,可我却对书爱不释手,并没有不敢去上学的迹象,于是,为了鼓励我,父亲把包裹面条的挂面纸取下来,帮我把两本新书包好。

  父亲包书的过程至今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吃得起挂面的人家是要有人到外面搞得起副业的人家。前面说过,因父亲正好壮年,头脑活络,被生产队派去周边的云南、四川搞副业,显然吃面条也算是我家第一。

  而此次父亲在宣威搞副业,连同前面提到买回来的“手胡子”和两把挂面,是父亲这一趟搞副业的全部积蓄。父亲轻轻把包裹挂面的纸取下来,对着纸粘痕用剪子剪开,将剪缝对折压平,再把新书放在压平的挂面纸上,两边再各留出寸许,对折折缝,用剪刀往折缝一拇指左右的地方对着剪开,然后将折缝处没有剪断的纸折往里面,再把新书压上去,四边把多出书封面封底的挂面纸折进里面,压平,书就包好了。小时候,看着父亲给自己包书,那是一种好奇,今天,当自己为人父,也给孩子包书时,那是满满的深情,满满的爱。

  书包好了,却缺背书的书包。在当年,全大队只看到公社武装部长的儿子背一个上面印有“为人民服务”的帆布书包,据说是武装部长当了十八年兵退伍后带回来的。其他的学生背的书包都是自家缝制的“土书包”。为了鼓励我读书,当然家里也没有现成做书包的布料,于是父亲就作了决断,把他搞副业从宣威城买来的“手胡子”给我做了书包。

  “手胡子”是浅白色的,母亲在大姐的针线包里反复与“手胡子”的颜色比对,最终选择了一种相近的丝线。母亲在木桩凿成的脸盆里反复洗手多次,才铺开缝制这个书包,仿佛是一件圣物,又或是一件奇珍,母亲把一生的技艺、把无限的深情都通过一针一线缝进书包里。母亲首先是把“手胡子”对折压平,从对折处落针,一针针精挑细缝,缝好一面又逢一面,两面缝好后,把线缝翻转来用牙齿轻咬,就看不出针线痕迹,仿佛就是天生的“手胡子”包包。母亲再把平时准备制作纽扣的布条,剪一截下来,对着包包线缝,用双线结实地缝多次,缝成一个田字格,书包就做好了。

  我背着别致的书包,上学了,引来许多好奇的眼睛。

  如今,生活在美好时代的孩子们,一年一个书包,一个书包一个样,没有珍惜的意思,家长们也是一样,只要孩子需要的,都满足。殊不知,这样的任性,这样的迁就,能否让他们知道上一辈人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他们长大成人后,能否传承老辈人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