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上的老贵阳》常伴我身边
□李持平
“期待着您继续讲贵阳老故事……”这是姜澄清先生12月2日给刘隆民的手书便条。可是,仅仅不到两周的时间刘隆民就走了,姜先生,以及我们这些喜欢他作品的朋友们,再也听不到那有如品尝陈年佳酿的贵阳老故事了。
一
刘隆民《一条路上的老贵阳》,2014年一经问世就受到读者喜欢。我的师兄顾俭要我向刘隆民求书,得到他签名书后的几天,顾俭又来找我,说是他们党校同学会,大家听说这本书后,都想一睹为快,结果我们找到刘隆民,他已经无书可赠了,他说新华书店有卖。我跑了几家书店没有买到,顾俭在紫林庵书店买到了这本书。
过了一段时期,在森林公园的一次聚会上,省政府参事龙长启推荐这本书。朋友们渴望这本书的心情,让我又急匆匆地跑到紫林庵新华书店。营业员说,这本书出奇的好卖,早就脱销了。我打电话给申小唯(70岁,原省领导申云浦的女儿),她说,“你不要急,我可以到出版社去找,一定会找到的。”后来,她告诉我,出版社留存的书也被其他人“先下手为强了”,后来是龙长启找到刘隆民要来这本书的电子版,现在申小唯看的是电子版。
刘隆民逝世之前我们有几次朋友聚会,他的《一条路上的老贵阳》是朋友关心的热点。李木子是刘隆民上世纪六十年代贵阳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同学。她说我们都是学中文的,但刘隆民后来研究美学,又在政协工作多年,或许,因为自己的社会经历,又有对贵阳的深厚情感,才沉淀出他这本渗透对家乡贵阳历史和现实有特殊理解的《一条路上的老贵阳》。赵修朝上世纪八十代就是省作协会员,2009年和2016年分别还有杂文集《书火》和《且从地名读贵阳》两本书问世。他说,刘隆民是 “马师大”中文系的名片,他作为刘隆民的学生对《一条路上的老贵阳》中《马王庙与“马师大”》这篇文章尤其感到亲切。一次在我家的聚会上,在推盏品茗的气氛中我向刘隆民发了短信。很快他回复:“各位朋友,我因脑梗导致语言障碍,不便交流,就不过来了,待一段时期有好转,欢迎大家光临寒舍。”那天,是2016年5月18日。
7个月后的12月18日,刘隆民永远地走了。那天,刘隆民的夫人向到殡仪馆的所有朋友赠送了临时加印的这本《一条路上的老贵阳》,我也获得一本。我的女儿要我将有刘隆民签名的那本换回来。“换回来?怎么换?”女儿说,“用这本书换那本书,那本书有姑爹的签名。”我叹了一口气,“送出去的书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女儿说,“那不是你送出去的,是他们不由分说在家里的书柜中拿去的。”
鲁迅先生的《孔乙己》文章里有一句经典,“读书人窃书不为窃也!”何况朋友从我的书柜中拿走这本刘隆民签名的《一条路上的老贵阳》,也是经我同意的,当然就更没有收回的道理了。
二
刘隆民是我的姐夫,他是一个“墙内栽花墙外香”的人。在家里,他有一个30年来一如既往地为逝去的母亲供饭的习惯。他的母亲1987年逝世。我常到他家,经常见到他在饭桌上盛碗饭、夹上菜、放上筷子,然后默默地沉思。他对我说,这是他的一种信念,不容许任何人干预。他的这种执着曾经让他的孙辈不理解,“爷爷怎么还信这些?”他的儿子一听此话连忙制止。
在家让孙辈感到困惑的刘隆民,在社会上确实有影响,不是因为他长期担任政协委员,还担任过民进贵州省委副主委,主要还是他文学作品,特别是他退休后几年时间就写出的百余篇怀念老贵阳的文章。这些文章在《贵阳文史》、《贵州文史天地》、《贵州政协报》等刊物上不断推出,刘隆民的朋友建议他结集出版。为避琐碎,他就将从龙洞堡经贵阳老城区到鸦关的文章汇在一起,以《一条路上的老贵阳》为题付梓。
刘隆民在《一条路上的老贵阳》书中自我介绍:笔者1988年任贵阳师专中文系主任,长期从事美学教学,出版美学著作多部。其中《电视美学》被定为全国艺术类考研的必读著述,主编的《中华传统美德读本》中学版和小学版被定为贵阳市中小学生德育辅助读物。发表美学论文数十篇,多篇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全文复印。
但是在社会影响较大的还是《一条路上的老贵阳》。这本16开近30万字的《一条路上的老贵阳》印制得古朴精美。该书的封面是幅一百多年以前油榨街的老照片。老照片上,油榨街到羽高桥的近三十座牌坊雄伟矗立。每座牌坊都横跨古驿道,石板铺就的驿道静静地穿行在这几十座牌坊群之中。姜澄清先生的封面题字“一条路上的老贵阳”显得同样沧桑古朴。更精彩的是封二的折页,这是一幅 “从龙洞堡经老城区到鸦关旧迹略图” 。这幅略图让当时的贵筑县(现在的贵阳)处在朦朦胧胧群山万壑之中。其中有刘隆民用红线标明的从龙洞堡经老城区到鸦关这条10多公里的老路。老路从东逶迤向西,经油榨街、中华路、喷水池再到六广门然后直奔鸦关。记得刘隆民在绘制这幅图时曾被冷嘲热讽,“说他是在给贵阳市的街道绘制门牌号数。”当时,这幅图让我眼前一亮。我说,这幅图有历史价值,现在写老贵阳的书很多,条理却不是很清楚。这幅图简洁明晰,老贵阳的商贾、衙署、庙宇、老街都明明白白地画在图上,让人一目了然。
不过,这本书受到欢迎的原因还是文章写得好。刘隆民用了70多篇文章来完成这本书的写作。他采取的是亲历、亲闻、亲见“三亲”的手法,尽可能写成故事,尽可能在每篇文章中留下自己的影子。
三
2014年那段时期刘隆民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记者王远白对他的专访,我作了收藏。这篇文章有“对话刘隆民”和“漫谈一条路上的老贵阳”两个版块。
在“漫谈一条路上的老贵阳”这个版块中,王远白写到作为土生土长的贵阳人,刘隆民见证了贵阳数十年的发展变化。2007年退休后,刘隆民说自己“总爱怀旧”。在人生的几十年中,刘隆民一家分别在龙洞堡、纪念塔、大南门、中华路和鸦关地区居住过,对这一条线路很熟悉,并有不同寻常的感情,这些促使他拿起笔,写出许多怀念老贵阳的文章。后来,《一条路上的老贵阳》出版后,贵阳电视台根据该书拍摄了多集专题片,不少老贵阳人看了后,唤起了他们亲切的回忆,有一些人还特意去寻找老贵阳的历史遗迹。这说明,《一条路上的老贵阳》有一定的可读性。
这本书的篇目,分为“从龙洞堡到大南门”等五个部分共75篇文章。在这些文章中,刘隆民写到纪念塔、甲秀楼、南明桥,写到了贵阳贡院、文庙、会馆、牌坊街、东岳庙,涉及诸多历史事件和名人,还写了独狮子、武散官、小神妹、老变婆……可谓是“贵阳话说”,是老贵阳历史的“小百科全书”。
在“对话刘隆民”这个板块中,王远白写到,刘隆民对他说:“这本书,渗透了我对历史和现实的理解,对自然和生命的敬畏。”王远白问:写《一条路上的老贵阳》不仅仅是因为“有点年纪,总爱怀旧”之故吧?刘隆民答:对,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主要原因其实有两个:一、客观上是中国文人的文史哲情结。这是一种感情的纠结。所以,我才会从写美学论文和艺术评论,转向写回顾老贵阳历史面貌的这类文章。二、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贵阳,虽然我没学历史,但我感性的成分比较多,听来的、看到的觉得很丰富,如果我不把这些历史留下来,觉得可惜和遗憾。王远白问:在大学里,您教的是“美学”,那么,这本《一条老路上的贵阳》有何审美追求?刘隆民答:这书的审美追求,主要在于边缘体裁叙事。书中文章有别于介绍名胜古迹的说明文字,也与贾平凹说的“大散文”或余秋雨说的“记忆文学”不太一样,所有文章都是以一条路或某一地名起笔,对这条路上历来的人事情景,既不以人为主,也不以事贯穿,而是从地名文化的角度展开,是一种不伦不类的表述形式。在这种非传统的陈述中,模模糊糊地勾勒了老贵阳的轮廓,断断续续地留下了我在故土奋斗的影子,其间也渗透了我对历史和现实的理解,对自然和生命的敬畏。此外,从审美的角度考察,我一向把艺术和一般文字分成两类。一为“娱人”的作品,二为“娱己”的作品。娱人的作品,是专给别人看的,功利性较强,难免有牵强附会的倾向。娱己的作品则不然,是给自己看的,是抒发自己的感情,是真情实感的流露,甚至是一种不吐不快的情感释放。我撰写的美学专著,大都是写给别人看的,属于“娱人”的范畴,唯有这《一条路上的老贵阳》中一些篇章,如《从龙洞堡到图云关》《说不尽的石岭街》《寻找纪念塔》《大坡,难忘的大坡》《甘庄旧影》等,具有较强的“自娱”性质,我自己也经常翻阅,有时还很动情。王远白问:作家莫言说,文学最大的用处是无用,其实莫言更多的是指小说方面。但对历史文化散文而言,并非如此,比如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就引起人们对历史文化的兴趣。你写此书,有何考虑?刘隆民答:贵阳历史虽不算太长,但区域文化深厚。如从龙洞堡到大南门,还未进入老城区,胜迹就有古桥、雄关、奇洞、名井等,其中的历史人物就涉及到孙中山、朱德、周恩来以及建文帝、顾成、孙可望、江东之、周西成、华之鸿、柏辉章、杨森等人,可谓一路名人,一路风流;二是这条线路上的很多胜迹虽已消失,但这条线路依然给人予厚重的历史感。比如牌坊街、六洞桥、府文庙等,尽管它们的身影已消失在沧海桑田之中,但一想到这些珍贵的历史文化,我们曾经拥有过,心里还是有种自豪感。还有那些与之相关又富有浓烈乡土气息的掌故、传闻、逸事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更让人魂牵梦绕,倍爱贵阳的这片土地。
……
刘隆民走了,但《一条路上的老贵阳》没有走。这本书我将它放在枕边,翻阅的时候,常常情不自禁又翻阅他的短信,“各位朋友,我因脑梗导致语言障碍,不便交流,我就不过来了,待一段时期有好转,欢迎大家光临寒舍。”刘隆民走了,《一条路上的老贵阳》没有走,它长伴我身边,就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