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宏微 :认真画着 认真忙着 认真活着
□本报记者 万里燕
每一个地方的美术界都有一位标志式的人,但凡和美术有些关联的人,即使未曾谋面,也一定有所耳闻,我就是这样开始接触谌宏微的。认识之前,想象着省美协主席执贵州美术界之“牛耳”,是怎样的呼风唤雨、一呼百应,慢慢接触熟悉之后,才觉得与其说他牵着“牛头”,不如说是“牛头”牵着他。但这么牵久了,倒也融成了一体——就像他一样,职业和身份等等全都浸入了生命里。
我接触美术的时间不长,关于谌宏微作品屡屡获奖之类,以前只是从报刊、网络上,从圈中人的口中得知一二,即使这样,听起来也有一种传奇。近几年是贵州美术界全面对外开放展示的时期,大量的外来美术资源涌入,大量的交流活动展开,作为省美协负责人的他投入了大量工作热情,时间被撕成碎片。他对我说,基本上只能在深夜或凌晨作画,但往往开了个头,就再也没有时间和思路画下去。
谌宏微的艺术之路是艰苦着、追寻着、深深浅浅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第一次看谌宏微的画,就惊叹他的造诣,他对艺术的感觉太好了!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艺术家也能将同一对象表达出一千种方式,但谌宏微的表达方式会是这一千种方式中最有灵性、最有情感、最美的一种。
我翻着画册品读他以往的作品。通常认为谌宏微第一件作品是1981年的《油田又一年》,但他更正说第一幅能叫做画的作品应该是1980年的《蜜》。那时他大三,和大他五岁的班长蒋悦合作创作了《蜜》,后来获得黑龙江省青年美展的一等奖。这次合作让他从对艺术的懵懂状态脱离出来,第一次对“创作”有了深刻的认识。后来的《油田又一年》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独立创作。当时他父亲调任大庆市委,他也随之接触了很多石油工业题材。正值毕业那年,他心中充满了作为恢复高考后第一代大学生的自豪感,从“革命浪漫主义”的角度出发创作了这幅画,对他而言是一段十分美好的难忘经历。
1986年,谌宏微随父举家迁回贵州,那时的谌宏微已经在东北当了五年的人民教师,还被评为市级模范教师,工资待遇也比贵州好,但当家人询问他回贵州的意愿时,他没经过什么挣扎就同意了,甚至因此和当时在哈尔滨的女朋友分了手。后来有人问他对贵州的第一印象时,他说:“山多”。这样听来还真有点“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意味,但他认为当时对未知神奇的那种向往和潜意识里认祖归根的期待,好像有魔力一般,让人无法抗拒。
定居贵州是谌宏微绘画生涯的一次全新改变,他的绘画题材从之前的东北平原转变成贵州高原,从工业转向民族,风格也一改以往的写意和粗犷,变得细腻而厚重。他用工笔画形式创作出了一系列表现贵州灵山秀水和多彩民族的作品。这批作品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为龙洞堡新机场候机厅创作的命题画《布依晨曲》。这是三幅一组的画,构思巧妙,每幅图都有独立的意境,都可以独立成画,而组合起来又呈现更完整的意境,如同香水的前调、中调和后调,初品只觉好,细品更觉妙。这幅作品展示了谌宏微对构图、造型、色彩、情感的充分理解和精妙把控。从背侧面对着观众的男子,通过一棵树和一只猫头鹰的过渡,到正侧面对着观众的女子,让观众好似进入了一个故事情节:男子吹奏着竹箫,女子侧耳倾听,旷野静溢,唯有一只猫头鹰是这段郎情妾意的见证者。整个画面以蓝色和紫色为基调,颜色过渡十分微妙,透出强烈的梦幻感,画面底部的野花仿若点点星辰,像在诉说一段梦中的爱情诗,让人陶醉。
保守无趣的人是成不了好艺术家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谌宏微应该是天生的艺术家。从写意到工笔,从版画又回到写意,中间还搞过油画、雕塑,也有一段时间“不务正业”的跑去玩盆景、淘老东西、搞装璜设计……在绘画上,他从未停止过探索的脚步,木本、纸本、布、金属材料,丙烯、矿物色、油彩、甚至布依族蜡染原料蓝淀等,他都一一使用尝试过,或者把它们进行新的搭配组合,总之是不停的折腾、变幻。近年他又迷上了贵州“非遗”项目土皮纸,从贵州土皮纸入手,他说,感觉终于找到了一种有地域文化属性、也有个人独创探索价值的绘画材料,以后就只在这个纸媒材上折腾了。
谌宏微用贵州土皮纸创作《山迹云象》系列作品,是从2013年开始的,他在贵州土皮纸上摸索出了一套表现乌蒙高原大山大水云遮雾绕气象的水墨画创作方法。贵州土皮纸原是古时山民用于糊窗户、做油伞的,很厚很糙,枸皮筋粗乱,本就不宜用于书画,因为若按常规画法使用墨色会显得干涩乌滞。我见过谌宏微在贵州土皮纸上作画,先用一个喷壶将纸喷湿,然后他看似随意的用毛笔在纸上快速挥洒涂抹,干燥的土皮纸很难上色,但湿了却有神奇的效果,墨色很快浸染开来,衬着水气,现出了山的气势云的意境。和传统宣纸不同,土皮纸的浸染效果无法预估,不知道这笔下去最终会变化出什么效果,这大概很符合谌宏微当初回贵州就在追求的“未知神奇”,符合他求新求异求自我的艺术个性。随着水气慢慢蒸发,土皮纸又回到干燥状态,刚画上去的墨色也变淡,云山雾罩的意境消散,留下好像砂砾在纸上滚过的印迹。我这时从最开始的激动转而有些失望,心想用这种土皮纸是怎么画出《山迹云象》那种烟笼葱山、湿云翻腾的效果的。谌宏微却不急,他说土皮纸作画就是这样,你无法预估纸的干湿状态对整幅画的最终形成的影响,所以不可能象你常看到的国画笔会那样一挥而就一次性完成,常常要经过后续的很多精心添加和修整、可能要花很多的时间,功夫主要在后边。传说中谌宏微很善于收拾画面形式秩序,我很期待,因为这是艺术修养和综合能力的体现。果然半个月后我又看到这幅画的完成状态时十分吃惊:当时那种粗糙的砂砾感现在变得鲜活润泽似有生命,山云浓淡相宜、灵气蔚然,每根线条、每处留白都像天然造化一般令人心折。
其实采访谌宏微时,听他说得最多的还是正在进行中的多彩贵州大型书画“双百”创作工程,这是由贵州省委宣传部主办的大型艺术工程,总投资6000多万元,面向全国征集贵州主题命题美术书法作品各100件。省美协负责从专业角度具体为组委会出谋划策、联络协调、组织落实美术方面的工作,在全力发动全省美术家利用这一机会提升创作水平、争取好成绩的同时,谌宏微更关注的是如何借机在全国扩大贵州美术的影响。为此,他和同事一起多次往返北京、杭州等城市,推介工程,前后邀约了40多位全国著名画家参与创作,这几天他们委托中国美术家协会主持的前期草图评审的评委正在陆续抵达贵阳。这一贵州省史无前例的重大美术创作工程已经进入关键时刻,谌宏微说:“省美协用三年多时间争取这个项目立项,但突然得到了,又倍感压力,省委对项目的要求和标准比我们还要高,能够赶上并为这件事出力是我职业生涯的荣幸。”但我看他说这些时,明显有些焦虑,确实,这个责任太大了。
谌宏微在采访中说:“真抱歉,我不是一个好画家。”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也作为省美协负责人,现实的生活和繁忙的行政事务瓜分了他太多的时间,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更由于他的责任感和事必躬亲的性格,能够整天画画已经是一个奢侈遥远的梦想。其实我感觉谌宏微本身更多的还是艺术家,如果不做行政组织工作,可能他的艺术成就会更大。曾有句诗流传甚广:“你来,或不来,我就在那里,不离不弃。”但艺术不会就在那里等你,她一直在前进,永不停步,不会等任何人,每一个艺术家都像夸父一样,追着艺术的太阳。往往我们看到的功成名就的艺术家们,都在艺术的光环夺目耀眼,但我们不知道的,是追到这抹光芒的艰辛,也包括艺术家想作艺术时却被行政事物缠身的无奈。
从1989年到2009年,在每五年一届的中国规格最高、规模最大的国家级美术作品展览——全国美展上,他连续五届获奖,这个记录在全国美术家中也不多,但现在他还能保持那时的状态吗?他应该有更宽宏的团队抱负还是应该有更具体的个人目标,尤其在书画艺术品高歌入市诱惑的当下?谌宏微说,他在画画这个专业上找到了自已的人生意义,他感谢画画这个职业,他一直记着爷爷曾嘱咐他说过的一句话,“画画这个职业好,好好画画、好好做人是可以受益一辈子的”,这句忠告相信已经成了他一生的箴言,因为他过去、现在都是这么认真画着,认真忙着,认真活着,将来也会如此。
人物志
谌宏微
1961年5月生于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祖籍贵州织金。就读于哈尔滨师范大学77级。现为贵州省美协主席、贵州美术研究院院长,受聘为贵州省政协书画院副院长、贵州大学美术学院硕导、贵州民族大学美术学院硕导,为中国美协理事、中国美协综合材料绘画艺委会委员、中国工笔画学会常务理事,为国家一级美术师,省管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