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与沙滩人
□胡启涌
梁启超(1873—1929),是我国近代史上有名的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政治家、思想家、大学者,是戊戌变法中与康有为齐名的维新派主将。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贵州的女婿,岳父李朝仪,贵阳人,清道光25年(1845)进士,妻兄李端棻(李朝仪侄子),是中国新式教育的先行者,是京师大学堂(今北京大学的前身)的创建者,也是戊戌变法的有力支持者。1898年康有为,梁启超在北京倡导考试举人公车上书时,贵阳李姓“瑞”字辈的就有4名举人带头,即带动贵州96名应试举人签名,是当时签名人数居第二的省份。很明显,这些都是李端棻和梁启超共同发动起来的支持者。或许,正是这点姻亲关系,梁启超特别关注贵州文化,也深为被历代史学家对贵州的偏视鸣不平,著书慨叹“其简略不太甚耶?”。梁启超的目光投向贵州后,黔北沙滩文化人物便进入了他的视野和受他的影响,尤为突出的有两人,一个是备为梁启超推崇的沙滩文化领军人物郑珍,另一个是积极支持梁启超维新变法的黎汝谦。
郑珍:深受梁启超推崇
在黔北人中,梁氏特别推崇“黔之通人”沙滩郑珍,郑珍之学涉及到经学、小学(文字学)、训诂学等领域,是晚清一位声名远播的大学者。梁启超出世时,郑珍已作古9年了,俩人虽未同处时期,但是在学术上颇有共识。梁启超的老师四川诗人赵熙在《南望》一诗中写道:“绝代经巢第一流,乡人往往讳蛮陬。君看缥缈綦江路,万马如龙出贵州。”南望即指望贵州,巢经巢是郑珍的书斋名,此诗把郑之才华推到了极致。可叹郑珍生前却偏偏屡仕不及,终身布衣。 道光16年(1836),郑珍受遵义知府平翰之聘主纂《遵义府志》,他特邀好友莫友芝为佐,历时三年,成书共48卷,33目,附目14,全书80余万字。后梁启超在《近三百年中国学术史》中赞誉《遵义府志》是“天下府志第一”。郑氏之才,也深使梁启超折服,梁在《饮冰室文集》中的《巢经巢诗钞跋》一文中写道:“郑子尹诗,时流所极崇尚,范子伯,陈散原皆其传衣。吾求之十年不得,兹本乃赵尧生倚御所刻。癸丑入都,印数以诒朋辈好郑诗者,此其一焉”。“时流咸称子尹诗能自辟门户,有清作者举莫及。以余观之,吾乡黎二樵之俦匹耳。立格选辞有独到处,惜意境挟。”文中梁氏谈到为了读到郑珍诗集《巢经巢诗钞》苦觅10年才得到,得之后印制10多部赠送给喜欢郑诗的朋友。同时,还客观地谈到,郑诗风格上有独到之处,只是可惜意境有些狭窄。后来,梁启超还在《清代学术概论》中写道“其文学,以言夫诗、真可谓衰落已极。吴伟业之靡蔓,王士桢之脆薄,号为开国宗匠。乾隆全盛时,所谓袁枚、蒋士铨、赵执信三大家者,臭腐殆不可同途。诸经师及诸古文家,集中亦多有诗,则极拙劣之砌韵文耳。嘉、道闻龚自珍、王昙、舒位号称新体,则粗犷浅薄。咸、同后兢宗宋诗,只益生硬,更无余味。其稍可观者,反在生长僻壤之黎简、郑珍辈,而中原更无闻焉。”历代评论郑珍者皆为点到为止,而梁启超着墨最多。此记中,梁启超把深居偏僻沙滩的郑珍,与中原名士王士桢、袁枚、龚自珍进行比较,足见梁氏对先辈郑珍是极为推崇的。诚然,郑珍之作得到梁氏赞誉后而闻名天下,从而使黔北文化跻身中原,大放异彩。
黎汝谦:维新变法的支持者
沙滩文化人中还有一位与梁启超有着密切的情缘关系,他就是郑珍的外甥、黎庶昌的侄子黎汝谦。黎汝谦(1857—1909),字受生,光绪8年(1882)年仅25岁的黎汝谦随叔父黎庶昌调充日本神户任领事官。在日期间,他目睹了日本明治维新的成功,感触很深,也期望中国也能走维新强国之路。他还十分向往欧美民主政体,与随员蔡国昭历时三年,翻译了《乔治·华盛顿传》,其著数十万言,翻译之艰黎汝谦在《自序》中写道“其文意之暗晦,词语俚俗不驯,文理之颠倒淆乱者,余又为疏通润色,条理而整齐之,凡五次校对而后成书。盖翻译之难甚于自作”。其传以连载的形式,于1896年刊载在梁启超、黄遵宪等人创办的《时务报》上,后又出单行本,向国人介绍这位伟大的资产阶级革命命家,以开发民智,连大文豪鲁迅先生也读过此书。这时梁是主编,黎是作者,虽未谋面,心已结缘。
黎汝谦回国后,正值康有为,梁启超发起维新运动,他认为落后的中国有救了。当他得知康梁还是六品小官时,便致函四封给朝中重臣李端棻、张之洞及张之洞的机要文案王雪岑,请李、张二人以一、二品大员的特殊身体,向朝廷举荐康梁,并望委以重任和实权,以完成维新大业。他在《上书两督张书》中写道:“伏观近日贤士,能深通中外之故,熟习交通之宜者,莫如康君有为,梁君启超。二君者 ,名已达九重,望实孚于四海。前次召对,未蒙大用,计必有间之者”。之后康梁果然得到光绪帝的重视,并委以重用。可叹的是这次寄予民族复兴的维新变法,只历时103天就被慈禧太后扼杀在摇篮里。梁启超被迫流亡日本,黎汝谦心中的强国之梦顿成泡影。黎汝谦虽年长梁启超17岁,但是他始终是这次维新变法的鼓吹者和参加者,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他寄情笔端,以寓言的手法写就了《畏垒国游记》一文影射腐败而闭塞的清政府。文中大胆地写道:“其国太后与二三守旧大臣突然废其英武之君,杀其忠义之臣,尽反维新之法。其国之志人通人,皆惶惶焉,惴惴焉,知其国之将亡无日矣”。明白人一看就知是在影射和指骂慈禧。后来,黎汝谦还将写给李端棻、张之洞推荐梁启超的信,连同《畏垒国游记》一并辑入《夷牢溪庐文集》,于1904年刻印于广州。此时慈禧屠刀在手,黎汝谦仍然无所畏惧,其胆其魂,令人叹服。后来,终因该集子中多次提到康梁而遭株连,被清政府处以免职,之后黎只好返黔寓居贵阳。
梁启超与郑珍是学术上的知己,与黎汝谦是政治上的同志,可叹的是由于环境的制约和年龄上的悬殊,未同处时期和携手并进,但是也进行了时空上的结缘。特别是黎汝谦,从日本到中国,从变法到失败,始终是梁启超的积极支持者,后因受连而晚境凄凉,终日借酒消愁,隐身佛门,于1909年死于贵阳一山寺中。20年后,梁启超离世,呜呼,俩人身前未晤面,死后天界相见,共话未了抱负,将另是一般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