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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0期 本期18758版 当前B3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5-11-27

戴明贤 :艺术世界的享乐主义者

  文“天”书“地” 君自遨游

  上古之前,天地一片混沌,天与地交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后来,混沌开,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天与地第一次分开。——戴先生对我讲述文学和书法的关系时,我脑中浮现了这样的想象。每每听人提到戴先生时,常会有诸如“戴先生文学造诣深厚,书法也写得很好”的评价,人们往往习惯于将戴先生的文学成就和书法造诣分开评价,但对于先生而言,二者是艺术世界的“天”与“地”,缺了谁都不是完整的世界。

  先生回忆,从小对文学和书法有兴趣。小说书和父亲的碑帖画册都深深吸引着他。临帖刻印在先,学写诗文在后。及至文革期间,调到大山里教书,不能搞文学了,又重拾写字刻印。文革结束后,精力再次偏向文学创作。退休以后就能“文”、“书”兼顾,在“天”“地”间尽情遨游了。他认为文学对于书法非常重要,文学可以不理睬书法,书法却必须依赖文学。笔墨离开文学(思想感情)就只是无生命气息的纯技术,而艺术的本质正在于展示生命。就如同能够熟练弹奏乐器的人多,而演奏家极少。书法作品是书法家才、学、识、趣的综合体现;缺乏文化修养,手越熟越俗、越薄、越“白”。真正的书法家不是只会把字写得漂亮,更要不断吸取文化营养,提高审美品味,磨砺艺术感觉,才能在继承书法精髓的基础上,创作出属于自己的书法风格的作品来,正所谓“功夫在诗外”。

  先生说,他对阅读和临帖比写书和创作书法的兴趣更大,最大的乐趣在于读和临的过程中,不怎么在意结果。提起书法艺术,先生认为自己是一个“永远在中途的朝圣者”;中国五千年文化造就的书法高峰,实在仰之弥高、钻之弥深,今人不能望其项背。

  各适其适 家庭和谐

  夫人龚兴群说,戴先生几十年一心做自己喜爱的事,心境淡泊,不花力气去争名夺利,对身体有益。夫人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她说先生兴趣广泛,爱文学艺术,也爱天上的云、地上的树叶、造型漂亮的汽车、设计简洁的时装,更甚者,在厨房地上的湿抹布,经常有些像怪人怪脸,他也要饶有兴趣的画下来或照下来。特别爱小孩,不管自家的、别家的、胖的、瘦的、活泼的、严肃的、大眼睛的、小眼睛的,都会忍不住摸一摸,逗一逗。先生退休前工作多,退休后只做着自己喜爱的事,很充实。先生不爱旅行,但是对地方文化方面的事很热心,凡是有关传统文化的工作都乐意做,尤其家乡安顺的事有求必应,即便晕车,夫人也是一定要陪他去的。

  先生和夫人有一儿一女——戴冰和戴若。提起父亲,他们都用了同一个词——“严肃寡言”。在儿女心中,这是一个典型的“父严母慈”的中国传统式家庭,但父亲并不强迫他们按“设计”成长,相反给了他们非常宽泛的自由。二十岁的戴冰曾经痴迷摇滚,留了很长的头发,引来很多人侧目,反而是父亲坦然接受,包括一直以来学不好理科,父亲也只是顺其自然。如今儿子从事文学,女儿做瑜伽教练,都是自己的选择。戴若自有记忆起,父亲一直很忙,母亲也总是嘱咐不要去打扰父亲。因此年幼的戴若对父亲有些畏惧,和父亲在一起时就很乖。退休后的父亲有了很大改变,可以浸淫在完全自我的天地里,创作渐入佳境,文章书法都日见性情、老而弥辣。在外人眼中,先生是个勤奋、高产的人,但一直陪伴父亲生活的儿女们都知道,父亲不是勤奋而是享受,他的艺术感染力正来源于他每天都享受着自己广泛的爱好,津津有味的观察着生活,也津津有味的生活着。先生说他家最大的幸运,就是三家六口人都做的是自己有兴趣的事,平时各忙各的,团聚时共同的话题很多。

  良师益友 德艺双馨

  爱情、亲情、友情,六个字说来很少,却贯穿了我们的一生。只有领略了爱情的纯度,体验了亲情的深度,拥有了友情的纯度的人生才是名副其实的一生。一直听闻先生是文艺圈里公认的德高望重的长者和前辈,记者意欲一探究竟,于是采访了几位与先生相交日久的朋友,以冀让读者看到更完整的先生。

  记者:常言道:文人相轻。同为作家,但又是好友,请您讲述下这样的友情是怎样建立起来的?您怎样评价戴先生在文学方面的成就?请您就戴先生的为人说一件印象深刻的小事。

  余未人(作家,民间文化学者):我与明贤兄可谓老友加好友。我觉得他一是真诚,二是幽默,当然还有深厚的学问和特别好的艺术感觉。所以与他交往非常好玩。在做人做事方面,我受益匪浅。比如我年轻时比较偏激,对某些风气不能容忍。他告诉我,你要把同事和朋友的关系分开,对朋友,你可以要求;但对一般同事,就没有必要。这话让我受用终身。

  明贤先生作品等身,在退休后更是进入了个人文学艺术的黄金期、喷发期。我以为,文字是文学作品艺术性之魂。他的文字,往往与所描述的事物产生诗意的、浑然一体的奇妙之感。而这种超然入品的融合,是一般散文和学术文章不能企及的。明贤旁征博引、融汇古今的深厚功力,在当今学人中已不多见。明贤善于从“物”的角度进入,看似在把玩种种小物件、老照片,而凸显的,是一连串呼之欲出的、鲜活的人;他还善于用绵密的细节来勾画时代特色,倾向自然流露而不屑于那种宏大叙事中直书的“时代感”。我读他的书,常常心有灵犀,会心一笑,因而一读再读,兴味愈浓。

  明贤特别爱惜羽毛。我听刘学洙先生说,二十多年前一次省政协常委会会后聚餐,明贤去了,这是他当了几年常委的唯一一次。一位副主席前来敬酒,明贤悄声问学洙,他是不是贪官?学洙摇头。明贤这才放心对饮,后来又起身去向对方敬酒。

  李晓(媒体主编,作家):戴老师待人宽厚包容,常对书法界尊他为师的青年朋友说,我们只是师兄弟,共同的老师是古代的大师们。对文学界象我这样的晚辈,他常用清代诗人袁枚的诗句“苔花如米小,亦学牡丹开”来鼓励。所以文艺界的朋友,无论年纪大小、成就高低,都愿意同他交朋友,这也是他人格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从自己阅读的角度,觉得戴老师在文学创作上有三点是不容忽视的。首先是他的文学创作,无论体裁,也无论题材,都一以贯之地有一份内在的美学追求。他总试图通过文字探寻一种艺术表现的诗学美感;其次,他通过多年持续的锤炼,形成了融古典文言文、书面白话文、地方口语等等为一炉的独具特色的文学语言,初读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细品却又蕴藉丰富,准确生动,充分体现了汉语言文字的美感和表现力;再次,他在文体上的不断创新,对艺术原创性的不懈追求,形成了他的作品的“戴氏”特色。

  戴老师多年以来一直以一种古人的侠义之风,默默地不求回报地扶助了许多有才华有追求的青年。大约十来年前,有次戴老师对我说有一个青年作者书法作品入选了国展,本人却生活困难,希望我了解一下情况,争取解决一下他的困难。其实该青年同戴老师非亲非故,至今也不知道这件事。

  王尧礼(作家,地方文化研究者):戴老师是文学多面手,小说、诗歌、散文、戏剧戏曲、影视文学等门类都取得了成就。可以说,在贵州现当代文学史上,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涉猎之广、成就之大。戴老师文学成就中,我以为散文最高,一定会传世,不仅在贵州是扛鼎人物,置诸全国,也是非常出色的。已故学者唐莫尧先生曾说,“贵州人写散文,戴明贤可以问鼎中原。”我很同意他的话。

  戴老师品格高,是众口一词的,尤其对后辈的关怀提携不遗馀力。一九九一年初,我由郊区的一所中专调到一个省级机关。新单位没有房子,戴老师得知后,伸出援手,让我住在他家中华南路的老屋。那一年夏天多雨,他担心老屋垮塌,几次来看过。一天托人带来便条,说:“看电视预报,近日仍有雨。老屋年久失修,实在可虞,你们搬下楼来安全些。”我在戴老师家老屋住了九个月,我的儿子就出生在这里。

  记者:戴先生在文艺界声名远扬,作为学者,您怎样评价戴先生的成就?戴先生在文化研究方面也有深厚造诣,什么让您印象最深刻?

  杜应国(学者):戴老师是承接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精神血脉成长起来的一代作家,他在阶级斗争的弦绷得最紧的文革前夕被放逐到黔西大山中教书,我认为恰是因祸得福,避开了狂风骤雨的文化大革命。黔西大山里长达八年的沉潜,使他“归来”后的创作,一开始就出手不凡,起点很高。他的《金缕曲》,不仅写得沉郁、练达,而且尤其注重人性的开掘和人物性格的塑造,很了不起;他的《一个人的安顺》,其文本价值(亦如他自己的准确定位:“散文笔调的文化志或文化志性质的散文”),以及散点聚焦、如浮世绘般史诗性描写的艺术笔法,再加上独特的语言风格等等,使之成为不仅是贵州文学史、而且也是贵州文化史上一部不可多得的代表作。

  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集编年、笺注与诗评为一体的“郑珍诗传”——《子午山孩》。《清史稿》评价郑珍为“西南巨儒”,可见其学术地位、学术影响之一斑。《子午山孩》独出心裁地选择郑珍的诗作为铺衍、叙事的蓝本,通过年谱般的秩序排列和“以诗证人”的解读、阐释,而达到“因诗见人,史外传心”的创作宗旨,向人们揭示出那个虽身陷穷困,却一心向学,一边仆仆于科场,一边汲汲于学问的晚清士人形象。老实说,这是一颗很难啃的果子,没有深厚的学养和广博的知识是不敢作此想的。据我所知,戴老师很早就有为郑珍作传的打算,他为偿此夙愿,至少作了十数年的准备,其难度可想而知。其学养功底和学术造诣亦由斯可见。

  记者:请您以书法理论研究者的立场,评价戴先生的书法造诣,并说一件您与先生相交中印象深刻的事。

  陈弘(书法家,书法理论研究者):戴明贤先生是当代中国书坛上为数不多的一位学者型艺术家,他在文学与书法两个领域并驾齐驱,步入深境,取得了令人瞩目的骄人成就。他的书法风格:清雄厚健,真气弥漫。结构造型稳中见奇,笔法精纯自然,用墨燥润相益,血脉通畅,可谓笔精墨妙,在整体气韵的传递中,给人在品赏之际获得艺术上的审美体验与享受。

  戴先生是位资深性情中人。2004年,我供职的单位贵州电视台,拟拍一期关于贵阳黔灵山九曲径上“虎”字与“第一山”字石刻的专题片,需要一位既懂书法又知文史的专家到现场讲解,我便向他求助,不想当时他腰部扭伤,不便外出。因播出时间迫近,我便在电话中极力请求,戴先生思索再三,的确难以找到适当的人,最终带伤出行,这事在我心中留下永久的感动和感谢。

  记者:您多年从事书协的组织工作,请从工作角度谈一下对戴先生的印象。

  陈加林(贵州省文联副主席、书法家):戴老师是我敬重的前辈,我在省书协拟任秘书长时戴公是主席,就先生的学识与为人已让后辈景仰效法。先生崇德尚艺、尊贤守正、奖掖提携后进,尤其以学问识见循事物之理,探寻艺文之道,正心诚意殚精竭力为书法事业作出了贡献,为提升打造贵州书法人才及书法艺术不遗余力,先生讲团结、重学术、更是身先士卒,率先垂范,以德先行,以艺立身,涵养艺文。是依于仁、据于德、游于艺的传统儒家典范,同时又是一位可亲可敬的仁者,引领了贵州尉为壮观的书法队伍。先生的学识与艺术水准应放在全国的范围高度考察才是。

  后记

  先生的居室内,陈设简洁却书香浓郁,可以看出他是个精神世界十分富足而对物质要求不高的人,对此他戏称自己是“艺术世界的享乐主义者”。除了文学和书法,先生的兴趣爱好十分广泛。现在的他,没了世俗事务的牵绊,没了繁重公务的纠缠,可以每天做做这、弄弄那,怡然自在,乐在其中。记者作为小辈和晚辈,谨望先生身体安康,春辉永绽。

  戴明贤,男,汉族,贵州省安顺市人,一九三五年出生。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泠印社社员、编审职称。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津贴。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贵州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名誉主席、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贵州省芙峰印社社长、贵阳书画院院长、《花溪》文学月刊副主编、贵州省政协委员、贵阳市政协常委、贵州省政协书画院名誉主席、贵州省人大书画院名誉主席等职务。

  专业从事文学、书法创作。文字作品有《一个人的安顺》、《物之物语》、《郑珍诗传》、《岔河涨水》(儿童文学短篇小说集)、《直进云里去》(长篇儿童文学)、《九疑烟尘》、《花溅泪》、《残荷》、《戴明贤散文小说选》、《采蕨集》、《石城引》、《掬艺录》、《黑白记》、《戴明贤散文小说选》、《戴明贤书法篆刻集》、《对山集》、《戴明贤书印集》等出版。戏剧影视作品有《夜郎新传》(舞剧)、《毕升》(电影,与廖公弦合作)、《双婚疑案》(电视连续剧)、《树苗》(美术片)、《燕楼惊豹》(木偶剧)、《水寨龙珠》(木偶剧)等拍摄、公演并获奖。其中,儿童短篇小说《报矿》获第二届全国儿童文学奖;编剧的儿童舞剧《夜郎新传》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儿童木偶剧《诺德仲与豹子精》获“金狮奖”第二届全国木偶皮影比赛中铜奖,儿童木偶剧《水寨龙珠》获第21届国际木联大会暨国际木偶艺术节优秀剧目奖。

  书法篆刻方面,幼年受家庭影响,喜书法篆刻。后致力于文学。1970年复攻书印,请益于学者书法家陈恒安先生,确定入门途径。篆习《说文部首》、《在昔篇》、《石鼓义》及金文;楷习《爨龙颜碑》、《石门铭》;隶习《张迁碑》、《石门颂》及简书;行草习《蜀素帖》、《圣教序》、《孙过庭书谱》、《十七帖》等。尤喜行草书,自二王以下、宋、明、清诸大家,无不反复临习至数十百遍,自成风貌。篆刻从汉印入手,涉猎诸家,独出机杼。创作立“法古师心”为法则,视书法创作为情惑之宣泄、性灵之流露,不论何体,均求形貌自然,气韵流动,书境与诗境(文境)之和谐交融。

  据不完全统计:作品曾数十次在国内外展览、收藏及获奖。在黄河碑林、寒山寺碑林、王铎纪念馆、马鞍山李白纪念馆、翰园碑林等三十馀处刻石。全国政协书画院院刊《画界》、《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政协报》、《书法》杂志、《中国书法》杂志、《书法报》、贵州省画院《艺道》年刊等均作过专辑报道。贵州电视台、贵阳电视台拍有专题节目。2001年获中国书协中国书法艺术荣誉奖、2011年获建会三十周年荣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