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州人家歌言拾趣

□杨坤

　　坐在思州美丽乡村，品着思州人家茶香，嘘寒聊叙，寨园梨花桃风，浓情表白季节清香。荷锄路过篱院，见媳妇够够唤鸡鸭觅食，乐得窝窝雏凤，叽叽融融，翅翎够够昂昂。荷锄人，若如思州府城老秀才，见景生情，骚口便歌也，桃花鸡崽桃花闹，撒把谷米叽喳叫，桃花叽啄桃花瓣，婆笑公笑媳妇孝。媳妇笑看路人，随口答道，公婆煨茶火炉坎，这位寨邻鼻子尖，若是不嫌家屋丑，歇脚喝杯苦丁寒。
　　歌是那般唱，其实，思州人家旦夕来客，思州米酒，云香雾香，坛坛灌你；思州腊肉，砧板五花，盘盘腻你；思州甜酒，蛋荷蛋红，碗碗蜜你；思州老腌汤，清亮酸辣麻，瓢瓢舒畅你。爱客好客，历来是思州人家德品。有山歌赞道，挑挑青柴过个坳，寨狗叫得翻天倒，打个站脚揩把汗，大伯把你亲家叫；大伯挑挑野兔邀，三拐两拐到寨脚，你寨也是我家寨，井水自古两寨挑。酒足菜饱，醉了，替你洗个热水脚，脑门搭张温湿帕，睡在思州人家凤尾竹厢，月亮明丽清澈，荡屋外满河金波，蛙鼓鲢鲤苇草，田野星河静寂。夜里山狗吠动，夜莺悠嘲，或雄鸡打鸣对绝，一切清明得是哪边寨，哪座山冈。往往那柯梦，总让清亮惊醒。呵，那天，那夜，那份温情，客家自然难忘。有歌串常这样感动，不是亲家是亲家，碗碗都是挂牵话，枇杷熟了自然甜，大季小季帮大耙；不是亲家是亲家，正月腊肉吃腊八，栽秧酒那打谷饭，麦子粑粑腻到家；打个哨音过岩盘，打个响声乐喳喳，你不过岩我过岩，叫你婆娘忙杀杀。
　　思州人家，清晨打个哈欠懒腰，鲤鱼打挺起来，无论有无风雨，无论山野若何酷热，泥路若何油腻湿滑，阿公阿叔阿哥，随意麻帕脸，卷杆旱烟，为了炊烟，撵着牛羊，荷着锄，提把斧，腰间挎把柴刀啥，哼着歌调出寨去了。山高路远，山山欧吼，哈声懒调。出门爬坡脚跟脚，野花野朵闹雀雀，野花野朵你莫采，婆娘奶崽随你摸；喊声大哥你莫应，打个响屁你莫闻，做你活路莫瞟眼，莫耍路上姑娘亲。阿婆阿嫂阿妹，恋汉子一样精骨，头上撘张罗绮帕，背个柴背篓，荷把锄，揑把镰，撵着鹅鸭，瞥眼青山远黛，快快活活奔出庭院，为了禾苗和果实，也顺着弯悠而陡兀山路去了。三天落雨四天晴，嫩菜奶草真爱人，三把两抱几尖背，喂个肥猪闹年景；山窠几多香嘴雀，林中几多稀奇药，莫让野香迷你魂，生死到头扯不脱。人在山湾山坳，沟箐坡腹散落，耕或锄，割或采，任雨漉淋，任日炙烤。耕，一口气耕，锄，一口气锄。收，粒粒当金，能挑一百五，绝不挑一百二。有山歌唱和，坡上有个金元宝，黄牛老者天天刨，细犁细耙沟沟理，风雨日见麦子荞。坡上有颗麝香子，不知香到哪辈子，春也香来秋也香，香得满寨金晃晃。
　　思州人家血液，早因就了祖先那种憨厚和倔犟，日子有点点碰伤，点点疾患，算不了啥，哪怕冰凌雪天，为了那缕炊烟，进山出山进山，山是爹，水是娘，爹娘是那土和田，日子没半点含混话。有歌言这般开导和嘲讽，开丘新田种粘米，挖块新土种高粱，是汉莫吃潲水饭，是娘莫纺烂麻禳；自古五谷是皇粮，上辈欠债下辈尝，宁可勤快莫偷懒，还完皇粮开新仓；五黄六月求雨神，狗坐轿子气死人，天上几瓣梅花朵，探洞找水才是真；东家有病西家请，岩头路尾扯青青，何不积点单方草，深更半夜求哪人；寒冬腊月没柴烧，棉鞋捆草过坡坳，斤斗滚得乌靛靛，闲常怕是逛破窑。
　　有人说，思州山歌源于古歌，古歌又涵于思州先民那山歌，史来两者喉通母子血缘。而思州后生，衣钵祖先龙鳞凤影，感念古思州篱园景田，古思州奇山异水，山歌蛮风汩流，常把山湾山坳坡腹溪谷岩崖当歌脚，即景生情，即情生歌，你唱我对，或你唱我听，那是惯来之事。毛风细雨罩子山，罩子山里嫩崽咩，弯身背个皇太子，挑挑苞谷过岩盘；沁心岩水沁心甜，竹筒灌得肩碰肩，野鬼坳上黄虎岭，大娃细崽屁股颠，吞口尿尿笑声凉，转过背背成了仙；白雾带子缠山腰，金鸡翻坳够够癲，几根莽藤过岭去，岭上站个活首仙，三头六臂胡子昂，庚甲难推古藤年。
　　当然，山里山歌寡清时，劳作者似乎遇到某些苦闷事，常也孤清哼些私情调，调润心房。尤其女人家，三个两个在一堆，常以轻歌排消身家或那幽箐清苦味。媒婆矢口莲花瓣，瓣瓣红景瓣瓣甜，到得婆家成鸾凤，才知婆家半个瘫，老公命根舔灯棒，骚得心子油锅燃；妹莫哭，妹是天上嫦娥景，趁早避脱飞天走，找个瘸子也称心……
　　无人调对歌言时，便坐在哪棵树下，或蹲在那汩泉边，眺望青葱黛紫远景，想些心事，鼻吸山花草果香味，眼睛不断寻觅。觅到了，摘两颗品尝，觉得可口，便用阔叶包裹，回家好让孩子老人欢喜。山里清香，随处可以触摸，随时可以撷获。毛兔， 锦鸡，木耳、冻菌、松菇、野葱，野蕨常鲜活在眼里，那仿佛就是陶公渊明园子，说乐便乐，自得其乐，只要歌喉爽润，激情一浪，随口便番吐出几番怡情胸志。
　　思州汉子嗓门粗犷，女家嗓子悠嫩，尽管他们歌调有些单纯，但地域味及生活味浓。思州人家歌言，山有好多，歌有好多；山有好高，调有好高；水有好长，歌有好长；要想一口气道完，那实则很难。史来，思州人家歌言，打趣怡情嘲讽鞭挞感念，挑挑箩箩，既是自然生活写照，也是表情达意达志感言，绝不是哪位诗家纸上那些刻意雕虫小技。

思州乡村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