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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13-08-02


为情而死的范牧之

□倪建中

  男人的猥琐,往往是以女人的豪气为背景的,反过来说亦如是。小说中李生与杜十娘可为证,现实中钱谦益与柳如是也可为例。
  可是,如果一个胜情拔俗,一个侠气笼霄,相遇即是相爱,相爱即会轰轰烈烈,即使是那些举案齐眉的爱情与之相比多少也会输了一些身段,这样的男女谁又会成为谁的映衬呢?
  笔者要说的是范牧之。
  如果没有杜生的出现,范牧之无非以其不拘行迹博一名士之名,中国文人中这样的名士、狂士还少吗?大凡有点才华而又失意于官场的,往往以这样那样的离经背道之式,成为某种传奇,在获取内心稍微的自由之外,焉知不是更大的失落?比范牧之稍早的张幼予公然就在自家堂庑上挂出十多个木牌,声称“卖文”、“卖诗”“卖浆”、“卖痴”、“卖呆”,最后终因谋划杀一私妓死于非命。 当然,范牧之自与张幼予不同,他没那么矫情,陈眉公说他“目瞳清荧,骨爽邱俊,不甘处俗”,客非风雅则关门拒之,纳之必以清香名酒供之,想来也是一个随性之人。
  万历年间,春天。在笔者的想像中这一天应该风和日丽,久蛰于霏霏细雨的下名士范牧之来到了姑苏阊门,用现在的话来说,阊门当是“红灯区”。范牧之在阊门的小筑精舍里遇上了杜生——“杜生者,妓女也。以风态擅名,慷慨言笑,自题女侠”。
  狎妓似乎也是名士风流必做的功课之一,道德否定在那时是不会生出“艳照门”的,这不知会羡煞多少雷政富。但这样的必修课实际都是对女性的一种亵玩,冒辟疆之于董晓宛,吴梅村之于卞玉京不都是如此吗?也许他们之间也产生过真情,但我总觉得这种真情在这些所谓名士心中,往往是在事后产生,以供他们咏叹“听说爱情回来过”。范牧之却非如此。
  杜生果然不负自题“女侠”之名,与范牧之一见契合,退而即执其手叹曰:“他日枕骨而葬太湖之滨,誓令墓中紫气,射为长虹。羞作腼腆女儿,下指鸳鸯,上陈双鹄。”言罢大泣。
  听过太多海枯石烂的爱情誓言,在这个誓言不值钱的时代就连恋人们都不屑于发誓了,发誓?多傻的事啊。但笔者读到这段话时的惊叹,绝不亚于读到“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震撼。杜生其实也非发誓,她直觉到了他们的爱情必将以悲剧告终,她在悲剧的预言中,告诉对方: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哪怕是豪气的男人,常常也只喜那种温柔贞静之女子,仿佛这样才能相得益彰,胳膊上跑马拳头上立人的那是孙二娘,让那些长期把握话语权的男人感到了威胁,避之唯恐不及,就算这位女子艳绝四方又如何呢?范冰冰的前任男友不就是害怕她太漂亮了吗?男人的猥琐能够找到这样一个借口,还真会让人原谅冒辟疆之流。好在范牧之非这等人才。范牧之被这激情的泪水淹没了。
  也许范牧之不会没有意识到这份灼热的情感会灼伤自己,况且他又是已婚男士,就算纳妾也不会纳一风尘女子,但范牧之就是有了一份担当,“惟有蹈东海而死”。
  是的,就是担当。
  此后两人置礼法声誉飞短流长于不顾,上演了一场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爱情悲剧。当官府为维护士家声誉欲责打杜生时,范牧之以身左右翼,当官府欲黜卖杜为商人之妇时,范牧之又使人假扮山西商人,买下杜生,不久两人共赴长安。当范牧之咯血在口,为弱不能吐时,是杜生以口承之,当牧之既死,是杜生扶柩归葬,船至江心,具浴,更衣,左手提牧之宣和砚,右手提牧之棋楸,一跃入水。“初见发三尺许,浮沉旋澜中,已得扬起紫衣裾半褶,而生杳然没矣”。
  悲乎!
  相信爱情。
  还是汤显祖说得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至于我们,我们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那又为什么不堪日常的平庸与琐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