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仁厚/赵彬

2025年是恩格斯逝世130周年的纪念年。在这特殊年份里，我们很乐意向广大读者介绍恩格斯的生平事迹，以深切缅怀这位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学习他的深刻思想和优秀品质。但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博大精深，文献卷帙浩繁，两位创立者生平业绩、重大贡献和崇高品质的内容极其丰富，几部著作都说不完。在这篇短文里，我们就从恩格斯生命的最后一年切入吧！

　一、最后的辉煌：理论探索与实践指导 

　　恩格斯是1895年8月5日去世的。去世前的大半年时间里，他还做了大量的理论探索和实践指导工作。

　　传播、捍卫和完善《资本论》第三卷。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花费大量时间整理和编辑《资本论》第二、三卷。第三卷最终于1894年12月出版，恩格斯多少松了一口气。但是，1895年前几个月，恩格斯仍然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传播、捍卫和完善《资本论》第三卷。1月1日，恩格斯把《资本论》第三卷分别寄给拉甫罗夫和阿德勒。彼得·拉甫罗夫（1823—1900年）是俄国著名的政论家、民粹派思想家、巴黎公社参加者，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朋友。维克多·阿德勒（1852—1918年）是奥地利社会民主党创始人和领导人之一。3月16日恩格斯写信给阿德勒，对他提了些关于研读《资本论》第三卷的意见和指示。他详细地告诉阿德勒《资本论》第三卷七篇里面哪些章是重点、哪些章不是，例如，他说第三篇《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里面的三章“全都非常重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下同）。由于卡·施米特和德国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威·桑巴特在发表的《资本论》第三卷书评里对价值规律、利润率和生产价格作了错误的解释，3月11日和4月6日，恩格斯写信给他们，批判这些错误观点，并阐明对这些范畴的马克思主义理解的实质。4月至5月，恩格斯写《资本论》第三卷增补共两篇文章：《价值规律和利润率》和《交易所》。在第一篇文章里，恩格斯剖析了许多对《资本论》第三卷的书评。在《交易所》这篇以草稿形式保存下来的短文里，恩格斯分析交易所已经变化了的作用和股份公司的迅速扩展，把这点一看作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新特征。

卡·马克思、弗·恩格斯和马克思的女儿燕妮、劳拉、爱琳娜

　　为《1848年至1850年法兰西阶级斗争》撰写导言。2月上半月，鉴于德国社会民主党《前进报》社拟将马克思于1850年在《新莱茵报·政治经济评论》上专门为法国1848年革命及后续事件写的文章出版单行本，恩格斯为此同德国社会民主党人、新闻工作者理查·费舍通信，建议把小册子定名为《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此后，恩格斯为该单行本精心写作了导言。恩格斯在导言里详细分析在变化了的条件下工人运动的策略基础。他指出，从1848—1849年革命时期以来，由于城市建设、军事武器等的变化，无产阶级斗争条件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因此，工人运动应通过合法斗争逐步扩大影响力，而非盲目追求暴力革命。导言篇幅较长，思想解放，引发了激烈争论。部分革命派批评其为改良主义，但德国社会民主党领导人认为导言内容过于激进，担心会给德国政府恢复反社会党人法提供不必要的借口。由于他们的坚持，恩格斯在校样中删去了几个地方。但这篇著作的革命实质还是完整地保存下来了。恩格斯甚至在4月1日给考茨基的信里坚决抗议事先未经他同意而以摘录形式发表这份导言，因为这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印象，仿佛恩格斯是无条件的和平策略拥护者。 

　　指导各国工人的社会主义运动。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成为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唯一的导师，越到晚年越忙碌。1895年1月9日至28日，恩格斯几次与奥地利社会民主党领导人维克多·阿德勒通信，讨论奥地利社会民主党的《工人报》改为日报后的领导问题。他还积极为编辑部筹划物质援助和组织稿源等。2月２日，英国和波兰的社会主义者就定于1896年在伦敦召开的应届国际社会主义工人代表大会的定名问题征询恩格斯的意见，恩格斯复信作答。恩格斯在给波兰流亡社会主义者维·约德科的信里，表示同意把这次代表大会作为例外，定名为“国际社会主义工人和工联代表大会”。他解释说，之所以必须这样定名，是因为英国大多数有组织的工人都拥护工联，“如果代表大会没有他们的参加，它的影响就不大”。３月５日，恩格斯读了法国社会主义活动家瓦扬（1840—1915年）寄给他的几件法国社会主义者打算提到众议院去的法案，议题有农业代表、农业公有地产、国营企业工人8小时工作日和最低工资、成立劳动部等。恩格斯写信给瓦扬，对这些法案的内容提了一些意见，认为这些提案的内容都有意义，但目前只能发挥宣传作用，“因为在议院目前的组成情况下，要它们被通过是毫无希望的”。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于国际社会主义工人代表大会期间在苏黎世（1893年8月）。恩格斯的右面是克拉拉·蔡特金，左面是尤莉娅和奥古斯特·倍倍尔

　　指导德国社会民主党（SPD）的斗争。恩格斯晚年尤其关注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发展。他在有关的书信中建议该党利用普选权和工会斗争扩大党的群众基础，同时继续保持革命的目标。搜集、汇编、出版马克思的《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精心撰写导言，就是这种指导的真实写照。1895年时，SPD已成为德国议会中举足轻重的力量。1月3日，恩格斯继续注意在德国社会民主党队伍内反对机会主义分子的斗争。他在给德国社会民主党人保尔·施土姆普弗（1827—1913年）的信里指出，党内机会主义倾向趋于活跃的原因之一是，补充党的队伍的不仅有产业工人，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资产阶级分子。恩格斯强调，同这些倾向作斗争是非常必要的。他相信，革命派必将取得胜利。2月20日左右，恩格斯收到倍倍尔的报道，说德国政府打算要求帝国国会通过矛头针对社会民主党人的防止政变法以及其他反动法案。为了适应斗争的需要，恩格斯随机应变，同意《卡尔·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书导言》在发表时删节部分内容。

二、身体的终结：病魔缠身与缜密安排

　　1894年11月28日，恩格斯就满74岁，进入75岁了。从这时到去世，恩格斯强忍着病痛的折磨，积极配合治疗，同时竭尽所能开展工作，并且周密安排后事。

　　晚年的恩格斯病魔缠身，因此也比较注意预防疾病。他在1894年12月14日致阿德勒的信中就说，为了保证健康，他将严格注意饮食，注意消化系统，穿戴暖和，避免受凉，“凡是一个有病的老人需要注意的种种麻烦事都要放在心上”。1895初，恩格斯对自己的健康还比较有信心。他在1月3日给化学家肖莱马的信中说：“我的健康状况又正常了。”3月16日，恩格斯在信中告诉阿德勒：“我的老病又有些发作，这个病到一定时候就来折磨我，特别是春天，但这次比往常好一些，发作得轻一些。我想大约再过两个星期就会完全过去，而且也不需要像1893年和1894年那样去呼吸海滨空气了。”实际上，恩格斯低估了自己的病情。我们可以在他5月14日给最为亲近的人物之一的劳拉·拉法格的书信中看到恩格斯病情的严重性：“一个星期以来几乎痛得我要发疯了，目前也还不是一点不痛，而且变得十分迟钝，什么事都做不了。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时候，我脖子的右侧出现了一个肿块，它不久就扩散，成为一簇位于深部的由于某种原因凝集而成的腺体。疼痛是由于这个肿物直接压迫神经引起的，自然只有当这种压迫消失时疼痛才会停止。”他还告诉劳拉，会通过手术进行消肿，之后还要去伊斯特勃恩（英格兰南部海滨城市）疗养。6月至7月，恩格斯在伊斯特勃恩治病，爱琳娜·马克思·艾威林、劳拉·拉法格、爱德华·艾威林和维克多·阿德勒等人去那里看望他。

伊斯特勃恩海滨的岩崖一角，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骨灰罐投葬在这里的海中

　　尽管健康不佳，他仍坚持工作至生命的最后阶段。7月9日，恩格斯不顾病情严重，仍同爱琳娜·马克思·艾威林谈论英国独立工党内的状况。具体内容涉及当时英国议会普选竞争中，英国独立工党内部爱德华·艾威林与凯尔·哈第的政见分歧和候选人竞争。7月23号，恩格斯从伊斯特勃恩给在法国的劳拉·拉法格写信，除了谈论自己身体状况，还具体地评论了英国在7月12日至29日完成的议会普选结果：“这里的选举结果正像我说的那样，托利党赢得了很大的多数，自由党人无可挽回地被击败了，我希望他们彻底瓦解。”恩格斯还在信中嘲笑了独立工党和社会民主联盟对自己选举结果的吹嘘。7月28日这天，恩格斯还在病中委托弟弟海尔曼·恩格斯给路·济博耳德写信，讨论化学家肖莱马手稿的出版问题。恩格斯认为，肖莱马的著作片段以《化学史》的书名出版固然不妥，但如果以《磁力研究》或者《论旧的化学史：肖莱马的遗著片段》出版，那就不需要任何人校阅或最后加工都可以出版。

　　考虑到年岁渐老且身体欠佳，恩格斯晚年很重视遗嘱的立定和完善。马克思在世时，恩格斯曾起草过一份遗嘱，要把自己的全部财产遗赠给马克思，以支持他的革命事业。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又重新写了一份遗嘱，指定把他的遗产平均分给马克思的女儿劳拉·拉法格、爱琳娜·马克思·艾威林、已故长女燕妮·龙格的孩子和海伦·德穆特。1893年7月29日，恩格斯立下新的遗嘱。1894年11月14日，恩格斯给他的遗嘱执行人写了一封信，对前一年的遗嘱内容作了增补和细化。1895年7月26日，在离世前10天，病榻上的恩格斯又对遗嘱进行了补充。本次补充主要涉及部分财产遗赠的完善、书信文稿遗赠的改进，例如，关于信件的处理，从开始的泛泛遗赠给某些人，到后来把马克思、恩格斯、亲友的书信作单独处理后，才能遗赠给有关人士。可以看出，恩格斯是很富裕的人，同时也是非常慷慨的人，是很缜密的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恩格斯在遗嘱中所遗赠的钱有一大笔是政治性遗赠，要支持倍倍尔和另外一个人去竞选国会议员。这充分彰显了恩格斯作为无产阶级政治家的一贯追求和深思熟虑。

　　7月24日，身患重病的恩格斯从伊斯特勃恩回到伦敦。在头一天给劳拉的信中，他对自己的身体和即将来临的治疗是充满信心的：“明天我们要回伦敦。看来我脖子上的这块土豆地终于到了紧要关头，脓肿处可以切开，那样就舒服了。终于等到了！漫长的道路有希望走到转弯处了。”迄今为止，关于恩格斯7月24日从伊斯特勃恩回到伦敦直到去世这十一天的资料很少。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只有两处，一处是1895年7月26日对遗嘱的补充，一处是委托其弟弟代写一封书信。8月5日午后，恩格斯失去知觉，晚上10点30分，恩格斯在伦敦瑞琴特公园路41号自己的家中逝世。这多少应验了恩格斯的好朋友、恩格斯遗著执行人之一塞米尔·穆尔律师在7月21日写给马克思小女儿爱琳娜·马克思·艾威林的信中的预感。医生弗莱贝格尔说：“考虑到将军的年龄，他的病情已发展到十分危险的地步。除了颈腺疾患以外，危险可能或者来自衰弱的心脏，或者来自肺炎——这两者都能突然造成死亡。如果不并发肺炎，他也许还能拖几个星期，如果并发肺炎，几小时内就会全部完结。”穆尔甚至想好了恩格斯去世后自己的心情：他的逝世从社会角度来看将是不可弥补的损失，而对他的朋友们来说也是巨大的不幸。

　三、精神的永存：当时悼念与后世影响

　　8月6日和10日之间，各社会主义和工人政党以及各国社会主义运动的许多活动家都在唁电和唁信里对恩格斯逝世深表哀痛。比利时工人党最先对马克思的小女婿爱德华·艾威林表示悼念之情：“比利时工人党同国际社会民主党人一道对此感到悲痛并表示我们对被死亡夺走的伟人的无限尊敬。”8月10日，恩格斯的遗体在伦敦附近的沃金火葬场火化。追悼大会在伦敦的滑铁卢车站大楼举行，恩格斯的亲友以及欧洲大多数国家的社会主义和工人政党、团体的代表参加了追悼大会。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挚友赛·穆尔、保·拉法格、威·李卜克内西、奥·倍倍尔、爱·艾威林、安塞尔及其他国际社会主义运动活动家在会上讲话。俄国女革命家查苏利奇代表俄国社会民主党人向恩格斯的灵柩献花圈。遵照遗嘱，8月27日，恩格斯骨灰罐由他的亲人及最亲近的朋友爱·马克思·艾威林、列斯纳等人在伊斯特勃恩海滨的岩壁附近投入海中。9月，列宁精心撰写了《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使用题引来表达哀痛之情：一盏多么明亮的智慧之灯熄灭了，一颗多么伟大的心停止跳动了！

　　除了简短的吊唁电报和信件，在恩格斯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世界各国的工人报刊发表了大量悼念文章，充分肯定和高度赞扬了恩格斯的卓越贡献和优秀品质。苏联和东德的马列主义研究院合编的《恩格斯逝世之际》收集了42篇吊唁电报和信件、124篇悼念文章。67篇文章在标题中就体现出对恩格斯贡献的肯定和角色的认定。现将其中论述最多的恩格斯的贡献和角色简述如下：

　　第一，恩格斯是马克思的忠实朋友和亲密战友。《前进·柏林人民报》在8月7日的文章中称恩格斯是马克思最亲密的朋友和战友。著名的《社会民主党人报》于8月8日发表文章称恩格斯是马克思的忠实朋友和战友。《前进·柏林人民报》在8月15日的详细报道《向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告别》中记录了李卜克内西和拉法格的讲话。李卜克内西告诉人们：“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同卡尔·马克思一起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他与马克思有如一个巨人与另一个巨人，是不能分割开的。”拉法格认为，恩格斯与马克思同为科学社会主义最伟大的理论家，恩格斯与马克思一起向无产阶级贡献了《共产党宣言》，还同马克思一起用纲领武装了法国的工人阶级。意大利《新纪元》周报认为，恩格斯不仅是马克思的朋友，更是马克思的兄弟。

　　第二，恩格斯是无产阶级的伟大领袖。8月7日，奥地利《工人报》发表长文称赞恩格斯一生是“献给工人阶级解放事业的一生”。恩格斯逝世后，英国多家报刊发文，称赞恩格斯是各国社会主义者的朋友、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老战士、伟大的社会主义者、不知疲倦的革命旗手等，充分肯定了恩格斯在工人阶级解放事业中的历史性贡献。悼念期间，匈牙利报纸称马克思和恩格斯为匈牙利工人铸造了利剑，认为恩格斯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奠基人之一，恩格斯的思想仍然活在工人中间，恩格斯的事业和英名永垂不朽。《莱比锡人民报》称赞恩格斯是一个男子汉。由于恩格斯全心全意为无产阶级解放服务，德国的《人民呼声报》认为工人会永远感激恩格斯，永远怀念恩格斯。也有德国报纸称恩格斯为无产阶级的伟大领袖、战斗的无产阶级的导师。俄国有杂志称赞恩格斯是天才的社会主义者。美国《纽约人民报》8月7日发表长篇文章《革命家、学者、鼓动家、组织者》，辨析和肯定了恩格斯在无产阶级解放事业中的几个具体角色。

　　第三，恩格斯是学识渊博的学者、思想家、理论家。8月13日，法国女文学家、政论家安德列·莱奥（巴黎公社参加者）在比利时《人民报》发表文章，称恩格斯是理论家。保加利亚《社会主义者》报8月7日发表文章，称颂恩格斯是工人阶级的伟大思想家。1889年以后侨居美国的原德国社会民主党人海尔曼·施留特尔在恩格斯去世几天后发表文章《伟大的人》。施留特尔在文章中高度赞美恩格斯的博学：“（他不仅在他特别熟悉的领域）而且在人类的一切知识领域都是一位伟大的人。没有一种理论他不通晓，没有一项科学发现他未曾予以注意。”因此，在施留特尔看来，恩格斯的去世意味着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的去世。

　　第四，恩格斯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人。恩格斯生性豪爽、坚定勇敢、乐于助人，这些优秀品质我们一般耳熟能详。《恩格斯逝世之际》记载的一些特殊资料，能够彰显恩格斯一些特殊的高尚品质。在恩格斯的葬礼上，来自恩格斯家乡德国巴门的古·阿·施莱希滕达尔代表恩格斯的德国亲属讲话，对恩格斯的气质以及在亲戚关系上表现出的无私和友爱，是高度肯定和赞扬的。奥古斯特·倍倍尔在告别仪式上代表奥地利社会民主党人讲话时指出：“在已故者许多光辉耀眼的德行和品质中，有一点是奥地利同志特别珍贵的。那就是，他随时准备提出忠告，进行解说，阐明各种困难的问题。”这充分彰显了恩格斯的热情、耐心和奉献精神。　　

　　斗转星移，岁月流逝。从1895年到现在，恩格斯离开人世已经整整130周年了。1883年3月，恩格斯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高度概括了马克思的思想贡献和革命业绩，表达了强烈的愿望和坚定的信念：他的英名和事业将永垂不朽！今天，在纪念恩格斯逝世130周年之际，我们深切感到，“他的英名和事业将永垂不朽”用在恩格斯身上也是恰如其分的。这既是对良好愿望的真切表达，更是对客观事实的准确叙述。　　

「本文刊于《文史天地》202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