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稿人：刘丽
来源：文史天地杂志社
发布日期：2024-07-25 17:3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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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文翕
故宫端门是故宫中轴线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始建于永乐十八年（1420年），是明朝紫禁城的正门，也是清朝皇宫的正门。作为故宫中轴线的重要一环，端门在天安门与午门之间，承担着存放皇帝仪仗的功能，也在中国古代皇城“三朝五门”的建筑构想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端门作为中国古代皇宫中轴线重要建筑组成部分的历史由来已久，宋代诗人王同祖在《明堂观礼杂咏十三首·端门观习肆赦仪》一诗中写道：“百官常服拱端门，丹凤衔书下九阍。宰相近前宣授了，齐班舞蹈谢君恩。”同代诗人郭祥正也著有《端门肆赦》一诗，内容为：“蔼蔼端门紫气浓，卷帘兰麝散和风。星环帝座天澄碧，伞映龙颜日透红。”由此可见，于宋朝文学作品中，端门成为帝王宫殿的标志性意象，同时象征着区分宫城内外的重要分界线。于百姓眼中，端门是皇宫禁地的外在标志，这也暗示了其作为皇城外朝建筑的内在礼制属性。
除了皇宫标志的作用外，在“三朝五门”的建筑构想中，端门因位于宗庙、社稷南侧，与“库门”之位相对应，故还承担着存放皇帝仪仗的礼制功能。这一职能发展到清朝，也演化为部分皇宫武库的职能。端门所具备的礼制属性，标志了我国封建社会时期皇城内森严的等级制度，是儒家礼制思想的物质体现。端门因此成为皇城外朝中极具象征意味的礼制建筑之一，故又可称之为“仪门”。
在明清时期，端门以内布满了房屋，共计100间。据记载，这些房屋分别是六科舍，即史、户、礼、兵、刑、工六部的办事机构所在地，也称之为“六科廊”。阙左右门以南有庙右门（也叫“神厨门”）和社左门，直达太庙和社稷坛。阙左右门以北朝房是王公、文武官员集会和候朝的地方。
端门整体的艺术表达呈现出多元包容的艺术风格。端门彩画的纹饰内容皆来源于满、蒙、藏各民族传统文化，是多民族文化相融合的艺术结晶。端门内檐彩画源于满族彩画艺术类型，因受到汉族官式旋子彩画的影响而逐步演变为三段式结构，形成以满族传统纹饰为主体，兼具汉族审美取向的方心式宝珠吉祥草彩画。而携带满、蒙、藏文化基因的宝珠吉祥草彩画，同样影响了传统官式建筑彩画的发展导向，端门外檐龙草和玺彩画类型便应运而生。由此可见，端门建筑彩画展现出明清时期多元文化相互借鉴、融合的发展趋势，同时也反映出社会主流审美标准的转变过程。而端门建筑彩画中所运用的宝珠、卷草纹饰皆为藏传佛教艺术中的经典装饰纹样，多元文化成为宝珠与卷草纹饰类型多样化的艺术源泉（胡安《北京皇城端门建筑彩画研究》）。
民国初期的端门（图片来自《图画时报》1926年总第324期第6页）
1917年，时任北洋政府“大总统”段祺瑞下大总统令，将“端门午门一带地方拨归教育部设置京师图书馆”，其本意为利用端门到午门一带的厢房储存书籍，但最终这一设想未能实现。京师图书馆最终从什刹海的广化寺搬迁至方家胡同。端门错失了一次摆脱封建礼制建筑功能转而具有现代文教功能的历史契机。但在不久后的1918年，端门午门城楼修葺，筹备中的国立历史博物馆选址从国子监改为端门到午门地段，自1911年以来筹备的文物一并迁移至端门午门处。当时认为位置适中，屋宇宽敞，便于推行社会教育，便把午门城楼及两翼亭楼开辟为陈列室，端门下左右东西朝房作为办公室，两廊朝房作为贮藏室，把粗重文物存贮于端门楼上。昔日内阁大库所藏文献，也大多堆积在端门的门洞中。之后几年，端门及其厢房一直作为筹备中的国立历史博物馆文物的保管地履行着它的使命，先后收纳：三代古玉兵器，汉、唐古鉴，魏、唐墓俑等约千余件；太平天国玉玺两件；安特生博士赠送上古名器及陶器计500余件；旧太医院针灸铜像一件等文物。
在此期间，段祺瑞与黎元洪的政治斗争引起府院之争；张勋趁机复辟的“清政权”被讨逆军扫出京城；溥仪被立为皇帝又被废除；曹锟贿选的政府也被推翻。端门看着昔日清朝贵族和北洋政府的人在紫禁城进进出出，看着民主、平等、自由等精神象征被转为政治口号甚嚣尘上又归于平静。
一直到1926年，国立历史博物馆的诸项筹备工作才正式宣告结束，并于当年10月10日正式面向社会开放参观。除作为国立历史博物馆馆址所在地之外，端门及其厢房还于1928年作为检查电影委员会的会址所在，并于1936年承担了筹备中的儿童教育馆馆址。频繁的政治斗争和繁忙的筹备及展览工作也使得端门附近的树木无人照料，时人感叹：“端门午门之间，佳木变成电焊木。”国立历史博物馆的建制正式运转之后，除承担了清故宫文物的整理保存工作、北京市文物的清点工作和面向大众游客的展览工作之外，国立历史博物馆还迅速编写并出版了两期《国立历史博物馆丛刊》。此刊以“爱国爱种之心”为办刊精神，行“博物馆之搜罗设备考订说明”“辑史料以供研究”“重实验以证虚伪”与“整旧说以成学术”之实，兼顾东西方考古与文物成果，极具史料价值。其中，丛刊对日本学者滨田耕作所著《考古学通论》进行了简要的介绍，成为该书在中国近代畅销的一个重要传播节点。该丛刊还运用影像材料，刊登了许多国内外文物及历史建筑的照片（国立历史博物馆《发刊辞》，《国立历史博物馆丛刊》1929年）。
自1926至1949年间，国立历史博物馆的名称与行政管辖也出现了许多变化。1928年6月，南京政府改北京为北平，国立历史博物馆改属大学院。第二年，大学院改制，历史博物馆又归属教育部。同年8月，划归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管辖，并正式改名为中央研究院北平历史博物馆。1933年4月，历史博物馆划归在南京新成立的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改为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北平历史博物馆。抗日战争前，北方形势危急，历史博物馆将部分重要文物南运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保存，由此拉开故宫文物流亡中国的历史序幕（梁吉生《近代中国第一座国立博物馆——国立历史博物馆》）。
国立历史博物馆陈列所平面图（图片来自《国立历史博物馆丛刊》1926年第1期第4页）
虽然国立历史博物馆始终在政府有关部门的管辖之下，但其经费筹措及日常开支仍要仰仗社会捐款。也正是在社会各界人士的关心与帮助下，处在端门午门之间的国立历史博物馆在北洋政府及国民政府时期对整个北京城的历史文物承担起了搜集、整理、保存与部分文物的修复工作，并通过对文物的系统性认知，向大众陈列展览，培养大众的民族意识。
也正是在国立历史博物馆的功能加持下，端门从曾经明清封建礼制的符号象征演变为面向社会大众的公共文化场所，真正意义上从古代走向现代，虽经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但依旧作为故宫中轴线的重要一环守望历史，守望未来。
新中国成立后，国立历史博物馆的规制与文物被北京历史博物馆所接管，并逐渐演变为如今为人所熟知的中国国家博物馆，端门也卸下作为博物馆的历史责任，重新作为故宫的一分子，静静地迎来属于自己的中国式现代化征程。
2003年，“故宫学”作为学术概念被首次提出，端门作为故宫建筑群的一部分被纳入故宫中轴线的文化体系之中，北京的城市中心也因此划定。在《说文解字》中，“端”字释为：端，直也。从立，耑声。这一释义与中轴线所内在的“中正平和”之意不谋而合。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中，端门褪去了曾经皇权富贵、伦理秩序的外衣，面对公众，以更加开放的胸襟守护着京城的历史意涵。
数字化与信息化时代的到来要求故宫发挥自身传统优势进行文化服务层面的创造性转化。2013年，故宫博物院在既往数字化与信息化尝试的基础上，拟建立一个全数字化的展厅，经过慎重考虑和几番论证，最终决定在位于端门城楼上的大殿内建设这座数字化展厅。端门作为游客进入故宫的第一道入口，在这里建设这样一座展厅，可以让游客在进入故宫之前先对院史、建院概况以及相关展览信息有大致的了解。通过相关互动游戏对中国传统书法、绘画以及织绣等技艺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使游客能够找到自己的喜爱点，带着问题进入故宫，极大增强了游览的目的性。2015年年底，这座全国博物馆界最大的数字化展厅终于建成并开始试运行，经过为期一个月的试运行后，于2016年3月正式向公众开放。次年故宫推出数字馆导览功能的小程序。端门作为故宫中轴线上的重要建筑物，承担了导览游客和数字展览试点的重要责任。“端门数字馆导览”小程序应运而生，该小程序具备导览、交互和数据收集的功能，并加入了许多娱乐化的尝试，深受游客喜爱（翟芮《小程序在博物馆展览中的潜力初探——以故宫博物院端门数字馆导览小程序为例》）。
经过故宫博物院及相关文保单位的努力，端门所承担的数字化游览体验的尝试大获成功，为之后故宫博物院的各项数字化与信息化工程提供了坚实的现实基础。时至今日，故宫博物院已然建设成了包括“线上图书馆”“线上视听馆”“数字文物库”“全景故宫”“VR故宫”等多种技术手段在内的线上知识体验库，成功地把作为建筑与文物实体的故宫升格为极具文化阐释力和形象传播力的故宫学知识与艺术集群。端门仍旧端坐在这座数字化的人类建筑艺术的殿堂前，守望着新时代的故宫中轴。
历经六百余年风霜，几经政权更迭，端门依旧端坐在故宫中轴线上，守望着紫禁城的人来人往。它在一次又一次的历史浪潮中，送走了明清两朝的皇亲国戚和朝臣，送走了北洋政府的军阀权贵，最终在社会主义的洗礼下，守护着文物与游客的笑容。在新时代，结合数字化的技术手段与故宫学的底蕴内涵，端门以庄严且活泼的形象继续作为故宫乃至整个北京市中轴线的坚实一环，屹立在时代发展的潮头，实为中国传统文化创新性发展的一大坚实案例。
「本文刊于《文史天地》2024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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