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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稿人:刘丽  来源:文史天地杂志社   发布日期:2023-10-27 09:10:03  文章字号:   
寻踪懒龙河:贵州六枝安氏土司百年沉浮

 龙尚国

乌江三岔河支流的懒龙河,又写作“澜龙河”“拦龙河”或“南龙河”,是贵州省六枝特区牛场乡与新场乡的界河。河畔牛场乡一线,多为悬崖峭壁。几公里的悬崖上,有窗子洞、平屯、板凳屯、计枝小屯等多处防御工事遗迹。

  彝族土司奢香夫人后裔、辛亥革命先驱安健先生(字舜卿,18771929年),就出生于懒龙河畔悬崖后面的洼乌底山寨。安健曾任中华革命党贵州支部长、讨袁军贵州总司令、大元帅府中将参议、川边宣慰使、国民革命军第九军党代表等职。
  多少年来,彝族安氏的故事,就像这懒龙河水,在炊烟下的话语中日夜流淌。
一、中法战争中的土司安庆澜开枝散叶
  懒龙河畔的窗子洞,大事件是两次围剿。一是民国十九年(1930)“五属会剿”(民间称“七属会剿”);另一次,是1950年解放军攻克窗子洞。
  在叙述这两次战事之前,我们先来梳理彝族土司后裔安健家族的基本情况。
  安健的父亲安庆澜,1833年出生于水城白马洞。
  据《六枝文史资料选辑(四)》载,懒龙河流域的上官片区,历来为彝族安氏统治,道光年间,水城白马洞的彝族安庆澜到洼乌底(后称下官寨)居住。咸丰到同治年间,安庆澜在当地办过团练,以对付民变及匪患。
  安庆澜后人安敏提供的2012年修订的 《安氏谱书》记录:

庆澜公1833年出生于水城白马洞。1885年3月,庆澜公带兵驻扎镇南关内纸桥,3月23日法军转战纸桥时,庆澜公带兵死战(后称纸桥大战),不幸牺牲,享年52岁。刘永福安排手下人把遗体和盔甲送回老家懒龙河,安葬于摆栖大坡顶上。

  在此次战役中阵亡的,还有安庆澜的三儿子安翰卿。

安庆澜一族支系示意图

  以上记载不一定准确,历史上有些脉络从来就无法厘清。
  在流官与土司并存的体制下,彝族安氏代表政府治理着水西广大地区,合法拥有自己的武装。刘永福黑旗军原是两广地区“天地会”的农民义军,同治六年(1867)“反清入越”,“于是率部300余人转进越南”。同治十三年(1874),“经署云贵总督岑毓英保奏,清政府赏给刘永福四品顶戴”,刘永福归顺清廷。是时,清朝仍为越南宗主国,藩属越南阮氏政府接受清朝册封。而贵州西部的懒龙河地区,与两广、越南相距甚远,“千总兵”安庆澜,是何时,用什么方式,与刘永福的黑旗军联系上的?难道是受云贵总督岑毓英委派,率部队支援已经归顺清朝的黑旗军?否则,怎么会“在黑旗军刘永福部下为将?”
  安庆澜子女共七人。
  长子,下人称“大官爷”,具体情况不详。据安敏说,“大官爷”在水城白马洞居住。
  次女,不详。
  三子,安翰卿,出生不详。16岁起在父亲安庆澜帐前为将,1883年远赴越南参加中法战争,回懒龙河老家时,还曾向乡人讲述参战经历。1885年与父亲安庆澜一起,与法军决战阵亡。据安翰卿侄子安叔英的勤务兵袁子安说,安翰卿死后,曾塑金身于上官寨安氏祠堂。该祠堂“五属会剿”时被毁。
  四子,安焕卿(又叫安佐卿),生于1863年,下人称“四官爷”,“庆澜公逝世后,四子焕卿继袭土司位”,《安氏谱书》这样记录,“22岁,父兄去世后,即主持上官片区事务。在上官和下官建起了较稀罕的洋房”。1906年焕卿病逝,享年43岁。
  五子,过继给梭戛三官寨的彝族土目金氏,取名金志堂,因病身亡(年份不详)。
  六女,不详。
  七子,安健(字舜卿),1877年出生,1929年病逝。
二、继承人安焕卿播下的福报与祸根
  在上官地区主持事务的安健的四哥安焕卿,有四子,按伯、仲、叔、季排行,后面统一为“英”字。长子安伯英,次子安仲英,三子安叔英,四子安季英。
  安伯英生于1886年,京师大学堂法学系毕业后,在贵州省法院任法官,后来做过云南省永兆县、禄丰县、大理县的县长,又调回贵州相继任习水县、黔西县、大方县和瓮安县的县长,193953岁时,于瓮安县县长任上病逝,葬于摆栖大坡塘背后。
  安仲英生于1895年,字克庚,名瑞麟。南开大学政法系毕业后,在国民党中统上海局任职,后在云南省佛海县、思茅县、大理县任过县长,又调到四川雅安县任县长。任“国大代表”期间,长期在南京、上海、重庆居住。他的绰号叫“安二马棒”。在上官居住时,他有特制的红刺木棍。棍上有硬刺,专门用来惩罚犯了事的下人。曾经伺候过安仲英的龙尚明老人说,马棒不止一根。应该说,凡是能够握得起来揍人、又非常重实的木棍,都可以当“马棒”使用。

《安氏谱书》中的安庆澜墓葬及说明

  19503月,安仲英以“反共救国军第八兵团黔西北八县游击总指挥部参谋长”身份,纠集了大批人马驻扎窗子洞,很快就被解放军打破了“天险窗子洞自古以来攻不破”的神话。他慌不择路,潜逃到懒龙河下游花渔洞芦苇丛里,被搜出,在毕节召开了公审大会后枪决,时年56岁。
  安叔英生于1900年,字时恭,名瑞民。黄埔军校毕业生,1938年抗战阵亡。六枝特区档案馆《中华民国抗日将士姓名录》载:安叔英,中校副官,部队番号与机关名称:一二一师师部;年龄58岁(笔误,实为38岁);死亡日期:民国二十七年九月;死亡地点:湖北。该《名录》所录72名阵亡将士中,安叔英的军衔最高、年龄最长。
  随安叔英一起抗战的勤务兵杨国州回忆,民国二十七年(1938)正月,安叔英在懒龙河上官寨,因“五属会剿”中,为保全家人,枪杀其弟安季英,被远道回家的二兄长安仲英打了耳光,当天便回到贵阳,几天后,从团长调任为一二一师师部中校副官主任,奉令开赴前线抗日。
  《六枝文史资料选辑》第四辑,杨国州口述、刘成学整理的《随安叔英抗战的经过》这样记录:
  抗日战争爆发时,安叔英在一二一师任团长。民国二十七年正月调任一二一师师部任副官主任。一二一师奉国民党中央命令,开赴河南前线抗日。从贵阳坐汽车到汉口驻扎一个月后,便又从汉口开到蕲春和广济之间。在这里驻了一二一师、一○三师、新八师、第九师等四个师共一万二千多人,这些人全是贵州兵。彼时一二一师师长是六枝下云盘牟家大寨的牟廷芳。在这条防线上相持一段时间后,日军开始争夺公路。“当时是阴历七月间,天上的太阳太辣,地上的火线太紧,热得人喘不过气来。日本人凭着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在白天进行狂轰滥炸后便发起冲锋,有好几回,我们的阵地被日本人夺了过去,安叔英进过黄埔军校,有一定的军事知识和指挥才能,牟廷芳师长经常同他商讨战略战术。白天日本人打过来占了我们的阵地,夜晚安叔英又指挥我们把它夺回来。”在攻下被日军占领的四望山不久,一二一师奉令撤退。
  安季英生于1902年,曾是李晓炎四十三军第二师师长,参加过贵州军阀的争斗战,后来就回到懒龙河招兵买马,专以“牵羊关肥”(即绑票)为业,并引发著名的“五属会剿”,带着家人喽啰在窗子洞苦撑。眼看熬不下去了,回家探亲的三兄长安叔英劝其投降或外逃,无果,遂派亲信枪杀了安季英。
三、“五属会剿”与枪杀亲弟
  “五属会剿”窗子洞,其实只是以云南昭通彝族、省主席龙云与贵州省主席周西成(遵义人)等军阀盘根错节角力的一个节点。民国九年(1920),同为兴义人的驻渝黔军总司令王文华,击溃了其舅父、贵州省省长刘显世的游击军(史称“民九事变”),贵州境内出现“五旅争黔”局面。懒龙河安氏家族中的几个年轻人,“趁势而起,造枪购弹,招兵买马,扩大势力,不时牵羊关肥,骚扰民众”,让区、保政权也跟着胆战心惊。

窗子洞近景

  民国十七年(1928)夏,云南省主席龙云派安健侄子安伯英,为自己驻四十三军的代表,参与李晓炎策划攻打拥兵自重的国民革命军第九路军总指挥、二十五军军长、贵州省主席周西成。约定胜利后,由安健任贵州省主席,李晓炎接任第九路军总指挥,兼任四十三军军长。但是,李晓炎攻入贵阳,就宣布自己任贵州省主席,安健任民政厅厅长。李晓炎的贵州省主席交椅才坐了18天,贵阳就被周西成旧部毛光翔攻陷,李晓炎败走云南。在王家烈的拥戴下,毛光翔任了贵州省主席。
  民国十九年(1930)三月,在老家懒龙河扩充实力的安季英,绑架了贵州富豪、毕节织金珠藏的谌大老爷。省主席毛光翔以解救人质为名,想趁机除掉李晓炎余孽安季英。但窗子洞易守难攻。黔军侯汉佑的独立旅,将窗子洞后面的安氏官房、民居等付之一炬,还没等到安氏反击,就开赴了水城。不久,毛光翔令第二十五军右翼总指挥部司令犹国才亲自指挥“剿匪”。犹国才手下的黄福安团,在窗子洞的悬崖后面,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用黑火药爆破,想轰炸出直达窗子洞内的通道。但这种想法过于愚蠢。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受到安氏武装的内外夹攻,黄福安团损失不少。黄团又寻到安家祖坟,取出尸骨,装进迫击炮,向窗子洞发射。这种“挖祖坟”做法,让安氏一族大为震怒,士气大增,军队久攻无果。七月二日,毛光翔下令“五属会剿”窗子洞,命犹国才统筹一切,设会剿总指挥部于齐家狗场,由参谋长吴剑平具体调度。一时间,郎岱、水城、普定、织金、大定五个县境内的武装力量全部向懒龙河会聚,将窗子洞围得水泄不通。
  人海战术威势立刻显现。一时间,窗子洞周边近距离的地方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而与窗子洞隔河相望、步枪射程达不到的马槽地山脚,却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开烟馆、面馆的,卖酒、卖粑粑的,卖葵花、炒花生的……小商小贩们就地取材,或搭茅草棚,或摆地摊,生意十分兴隆。
  窗子洞与外界沟通的渠道被彻底切断。让洞里的人们感到绝望和恐怖的,是每天从凌晨到傍晚,自己的某位亲人,可能就会出现在高高的悬崖顶上,声嘶力竭地哭喊,然后岩鹰一样飞落,伴随着撕裂的惊叫声,跌入滔滔懒龙河。
  这种没完没了的杀戮,让安叔英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坚持的结果,将是玉石俱焚。但四弟安季英拒不投降,也不外逃。一天深夜,安叔英派亲信杨臣射杀了安季英,释放了关押在窗子洞内的所有“毛子”(即肉票),“五属会剿”结束。
  富丽堂皇的上官寨和下官寨官房,在“五属会剿”前就毁于一旦。下官寨官房一重天井,上官寨官房两重天井,梭戛官房一重天井,都是木结构走马转角楼的三层楼房,窗玻璃是从缅甸进口的鹦哥绿玻璃。承建三座官寨的匠人,是从四川请来的木工石工团队。现在,上官寨官房遗址的天井里,那些长约一米的大方石,已成碎石但依然深铺地底,足见大火的惨烈,也可以想象当时天井四围的走马转角楼房,所用木料之多。
  近百年时间过去,我们仍无法想象作为事件主角的安叔英,在决心枪杀自己手足兄弟时,是不是痛苦煎熬。按照亲历者袁子安的说法,安季英嘴上虽说不走,但其实已经悄悄与老婆沙氏约定,当晚后半夜就走。他将卡壳的驳壳枪给勤务兵袁子安带给枪匠修理,让另一个勤务兵收拾行李。显然,一切自有天意。如果安叔英晚一天下手,如果安季英早一晚出逃,枭雄安季英,又将是何种人生走向?
  也无法想象,当时贵州省各级政权的军队,围剿时,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每天都要将抓来的人从悬崖上扔下。执行这些的军人,亦是血肉之躯,他们到底具有何等强大的内心,才能如此惨无人道?
四、辛亥元老安健上将革命为家
  懒龙河彝族土司安氏一脉,成就最大者,当属安健先生。
  安健出生于下官寨,8岁时父亲安庆澜在越南抗击法国军队阵亡,安健由四兄安焕卿抚养,16岁考取秀才,20岁入安顺府学。
  父亲安庆澜的阵亡,对于安健走上民主革命道路,影响很大。
  中法战争,清政府一再退让,对内横征暴敛,对外委曲求全,丧权辱国。少年安健对清政府的黑暗腐败深恶痛绝,忧国忧民、救国救民的思想逐渐形成。他经常从家乡到贵阳、安顺寻师拜友,结识了张百麟、钟昌祚、周培艺等人,对民主思潮与新文化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和了解。1907年,安健加入了钟昌祚、张百麟、黄泽霖、张泽钧等人发起的“自治学社”。自治学社通过办报、创办学校等,宣传政治主张,为贵州的辛亥革命创造了条件。
  这个时期,安健的活动主要是在家乡六枝特区(原郎岱县)境内。1908年,安健在郎岱与本地杰出人士刘显臣、罗国昌、江福初、江福光、程鹏卿等人结拜兄弟,建立了郎岱自治学社分社。在安健推动下,刘显臣于1910年加入了南厂新军营进行反清活动。1911113日,贵州新军起义,成立贵州军政府。郎岱分社为了争取群众,扩大影响,由刘显臣出面联络,推出知名人士刘承度、金光廷为首领,在郎岱书院孔庙大殿,剪下辫子,举旗反正。不幸,消息让宪政派任可澄知道,举旗事败,安健逃往云南,后参加“河口起义”,起义又失败,安健经广东,东渡日本,追随孙中山,深得孙中山的信任。根据中山先生的指派,19119月,安健从日本到上海活动。191211日,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南京临时参议院成立,钟昌祚当选贵州参议员,安健与钟昌祚一起,继续在贵州进行革命活动。221日,安健回到郎岱,听取了郎岱汇报后,安健回下官寨老家,向佃户宣布“三年不交租”。36日,刘显世派人将钟昌祚杀害于安顺东门外,安健接到消息,连夜赶到郎岱,扮成妇女,由刘显臣、刘雨田等护送,坐一乘绣花门帘带穗的轿子到安顺,亲自证实了好朋友钟昌祚遇害,于悲愤中,安健去了昆明。
  1913年,“二次革命”爆发,袁世凯任命龙济光为广东镇抚使。龙济光本是云南省蒙自县的彝族土司,孙中山先生曾派安健争取他,未成功。19145月,安健经香港到日本,积极追随孙中山先生改组中华革命党,亲书誓约,摁指印表示决心;78日,在日本东京,安健参加中华革命党成立大会。1915年,孙中山委任安健为“贵州司令长官”,并委任席正铭为“贵州司令长官部参谋长”;1221日,蔡锷从日本到达昆明,通电各省,宣告云南独立,组织护国军讨袁。1916127日,贵州宣布独立;22日,戴戡就任“护国军第一军右翼总司令”,组织黔军出征,通电讨袁。
  1917929日,中山先生委任安健为大元帅府参议。安健工作十分积极。1125日,孙中山委任安健为“川边宣抚使”,亲笔“天下为公”以赠。192342日,孙中山又亲自安排,让会计司给安健发放300元公费,以资安健从康定回广州;75日,孙中山以大元帅令:“任命安健、孙镜亚为大本营谘议。”孙中山在北京逝世后,广东军政府改组为国民政府,安健弃职回贵州、四川等地活动。平刚先生曾这样赞扬安健:“反正后,刘唐盗黔,愤不欲归,矢志进随中山孙公。屡次革命,健皆与能……大元帅颇嘉誉焉。”中山先生的逝世,对安健的打击非常大,他悲痛欲绝,当时,黔军的势力主要是袁祖铭、王天培、彭汉章、周西成。安健分析了这四人的情况后,选择彭汉章为团结对象。19265月,安健就任彭汉章为军长的国民革命军第九军党代表,参加了北伐。第九军为贺龙、杨其昌两师所组成,周逸群是贺龙师的共产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安健因与周逸群有接触,被蒋介石怀疑,不得不离开第九军。1927年,安健往返于云南和广东之间,任云南省政府驻粤代表。1928年,南京政府委安健为“国民政府参事”。此间,安健经常来往于云、贵之间,参与“倒周(周西成)”活动。19295月,安健参与推翻周西成在贵州的统治;李燊(晓炎)入主贵阳,宣布自己为省政府主席,委任安健为省政务委员兼民政厅厅长。随后,李燊下台,安健回昆明,于1012日上午10时,病逝于惠滇医院。

懒龙河近照

  安健先生长期在日本、广州等地活动,能够搜集到的史料,非常少。19119月发表的《贵州土司状况》,19289月发表的《贵州民族概略》,为研究贵州少数民族留下了宝贵的资料。安健与余达父夫妇关系非常亲密,安健逝世后,余达父以诗悲悼:“悲秋已无那,况为故人悲。廿载投艰剧,孤心愍乱危。椎秦疑不中,难鲁去仍滋。渺渺黔山路,魂归未有期。”192911月,国民党云南省党部以“追悼安舜卿同志筹备会”之名,先后电请中央明令表彰,从优抚恤。后经同盟会诸多会员力争,经国民政府批准,追赠安健为陆军上将,1942年,国民政府将安健故里上官乡,以安健的字命名,为舜卿乡。
  安健曾写过一首诗叫《乙丑九月游仙人洞》:“曾上泰山游,俯视天下小。今来仙人洞,到眼殊了了。岩高未百寻,不足跨窅窕。世多神仙窟,此间安足道。何不凌高风,直下蓬莱岛。茫茫沧海中,一笑尘市渺。”1929年,他赠余锦源的对联是“革命未成功,齐家勿忘治国;讨逆须用武,桴鼓以代弹琴”。
  阅读这些字句,我们大概能够领略到安健先生的人生抱负和文学素养。
  而在懒龙河的老家,安健很少回。偶尔回来,也是来去匆匆。据曾任安叔英勤务兵的下官寨农民袁子安回忆,安健体形高大、肥胖,夜晚睡觉,呼噜拉得山响。因此,每次回来,夜晚都要叫家丁巡寨敲锣,安民告示:“夜晚听到老虎叫,请大家不要惊慌,那不是老虎,那是七太爷睡觉,在打呼噜!”
  综观安健的一生,追随中山先生推翻了清政府后,“三民主义”并未在中国大地顺利实施。中山先生逝世,随之而来的是军阀割据,各自为政。为争夺贵州省主席一职,地方军阀在省城贵阳上演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闹剧,安健不得不卷入其中。由于他的政治主张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当权派不同,被国民党特务盯梢。他深感挫败,在昆明闷闷不乐,抑郁寡欢,后因脑出血和心脏病,含恨离世。
五、盗亦有道,安健下葬土匪扶灵
  20世纪初,与懒龙河安氏家族有交集的地方武装,第一个是蜂王屯的绿林宋选珍,绰号“老跛”。他自立“团长”,被国民党贵州省当局称为“本省西路巨匪”。宋选珍与懒龙河安氏,经常你争过来,我打过去。
  宋选珍的大本营在距窗子洞十多华里的蜂王屯上。他实施针对安姓一族及其他殷实富户的抢劫和“牵羊关肥”,政府军多次清剿无效,以至于殷实富户吓唬孩子,多是“再哭,再哭宋老跛就来了!”但宋老跛对他管辖地过茨一带,却是另一番景象。他对老百姓和颜悦色,不收租税,只要求有战事时派一个男丁提枪跟随。也许是缘于此,彼时,进剿军队形容过茨一带,“民俗多趋匪化,不易驯服”。
  宋选珍不是蜂王屯本地人。他幼时跟随寡居的母亲从六枝二塘桥梁堡老家,到过茨鸡场投奔亲戚,接受田地租金。他幼年好赌好打好杀,野性十足,19岁时与安季英赌钱结仇。他跟安叔英、安季英兄弟势不两立,经常火拼。在他的强势管理之下,代表政府的安家实际管辖地盘,自板凳屯以东。而板凳屯以西,则是宋选珍的地盘。
  民国十八年(1929),安健病逝昆明,灵柩抬回老家下官寨,安葬地点却选在板凳屯以西的过茨新隆。出于对安健的敬仰,宋选珍对前来协商的安健夫人高南针女士说:“打长打短是我们年轻人的事,与七太爷有哪样相干?何况七太爷在外头踩盘子(办事),全都是为了老百姓,现在他老人家要来扎在我的地盘上,要是我打个闷铺(不果断),那就不是人!”于是,从板凳屯地界接过安健的灵柩,他就让手下弟兄披麻戴孝,用马草花箩背起子弹,走一步放一枪,为灵柩护行,直到墓地。
六、懒龙河归寂,留下电影《云雾山中》
  人们至今不知道,“五属会剿”前后,长达十多年的时间,安仲英到底待在哪?乡人蒯德昌老人回忆说,安仲英也读过黄埔军校(《安氏谱书》记载是南开大学政法系),民国二十七年(1938)正月,他从贵阳回到老家懒龙河,与安叔英见了一面,但两弟兄并没有化解因枪杀四弟安季英而产生的矛盾。曾经是安叔英勤务兵的袁子安说,两兄弟见面后,安仲英狠命地打了安叔英一巴掌,还抢他手下人的马枪,一边抢,一边说要“打死你给老幺填命”。安叔英眼里全是泪水,跳上马背,就往梭戛方向跑。离开懒龙河回到贵阳,便参加了抗战。不到一年,兄弟俩再次见面,竟是阴阳之隔。
  民国三十二年(1943)二月,安仲英开始修建上官寨石碉。石碉位于“五属会剿”被焚的大院西北角。除地甑(地下室)外,有石楼四层,顶部是木质结构的瞭望楼一层。正门上方石碑,刻有安仲英手书“抗战胜利纪念·安居·乙酉六月己卯建·中秋·克庚书”字样。根据落款日期推断,石碉竣工于公历1945814日。第二天,日本投降。

现存上官寨石碉

  这一年的中秋,安仲英登上石碉顶楼瞭望,见远山秋色正浓。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刚刚投降,国共两党尚未决裂,曾经的兄弟四人,如今仅余自己把酒独饮,享受时光。他有些孤寂落寞、又有些满足安慰。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他心中也许涌出了一些美好愿望,于是润笔、落墨,欣然写下了“安居”两个寓意深刻的大字。
  希望“安居”而不能安居,这对于安仲英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讽刺。而这栋碉楼,成为六盘水市境内,纪念抗日战争胜利的唯一建筑物。
  1950年春,安仲英就任“反共救国军第八兵团黔西北八县游击总指挥部参谋长”,纠集约250多人的兵力,驻进被他视为“固若金汤”的窗子洞。彼时,以安健字命名的“舜卿乡”,按照“总参谋长”安仲英的命令,土地上全部种植罂粟。一场接一场的春雨,罂粟长势喜人,红、紫、白,各色罂粟花簇拥着,梦幻般地艳丽着,野蜂、蝴蝶乱入其间。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而安仲英的美梦却很快被终结。还没等到采收,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五师一三五团,从428日开始,到53日,用了一周的时间,以牺牲7人、伤200余人为代价,攻下窗子洞,活捉安仲英。电影《云雾山中》,即取材于此。
  随后,懒龙河便归于沉寂。

本文刊于《文史天地》2023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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