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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0期 本期28994版 当前A3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21-02-19

  明代天启元年至二年(1621——1622),中国西南爆发了“奢安之乱”,水西(辖鸭池河以西地区)土同知安邦彦率十万大军进围黔中首府贵阳。在被围困的十一个月中,贵阳犹如一座孤岛,外无援军,内缺粮食,然而在贵州巡抚李枟的率领下,贵阳军民不畏强敌,以血肉之躯,构筑了坚不可摧、屹立不倒的钢铁长城,奏出了城市保卫战的交响乐……

 

天启年间的贵阳保卫战

 

□厐思纯

 

  万历四十七年(1619)浙江鄞县(今宁波市)人李枟巡抚贵州,九月到筑视事。作为封疆大吏,李枟肩负着以下重任:一是强化贵州“滇楚的锁钥,蜀粤的屏障”的战略地位,稳固中央王朝对贵州的统治;一是消弭地方少数民族上层集团的反叛。

  天启元年(1621),四川永宁(辖叙永、筠连、古蔺等县地)宣抚使奢崇明借率兵驰援辽东之机起兵反明,据重庆,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其势锐不可当。当奢崇明进围成都的消息传出后,贵州全境戒严。安邦彦闻知消息后,极为欣奋,感到这是重振水西安氏昔日的雄风的大好时机。为了摸清贵阳的虚实,他特到巡抚衙门拜见李枟,“诡言与奢氏有仇隙,愿发己兵剿永宁以自效”。李枟十分了解安邦彦桀骜不驯,素有异志,更清楚奢、安两家是至亲,关系非同一般,知其拜访是假,打探消息是真,于是待之以礼,虚与委蛇。安邦彦虽然碰了软钉子,但不死心,返回大定(今大方县)后,积极策划反明事宜。

  李枟预感到动乱不久波及贵州,将会重演二十三年前震惊全国的“平播”之役,于是心理上作好了准备。“平播”之役始于万历二十四年(1596),时逢辽东战事和日本侵略朝鲜,播州(今遵义地区)土司杨应龙见有机可乘,借着率兵驰援辽东之机叛乱,战火很快延烧到川黔两省的广大地区。明王朝顿时惊慌失措,慌忙征调陕西、甘肃、浙江、湖广、云南五省军队奔赴川、黔镇压,历时四年之久,最终平定了叛乱。历史的悲剧不能重演,作为封疆大吏,李枟对此时时警惕,毫不懈怠。

  然而贵阳的城防及存粮令李枟极为忧虑,于是他多次上疏朝廷,请求增加兵员、军饷。由于明王朝急于征辽,无暇他顾,对李枟的请求置之不理。在朝臣的攻击下,李枟心灰意冷,奏请退休。朝廷准奏,任命王三善出任贵州巡抚,并责令李枟在新任巡抚未到任前坚持职守。

  奢崇明攻陷遵义的消息传到贵阳,社会动荡,民心鼎沸,无不担忧难逃此劫。为安定人心,李枟亦放下交接事务,勇于担负起保卫贵阳的重任……

  虽然李枟与巡按御史史永安多次向朝廷告急,朝廷亦催促王三善驰援贵阳,然而王三善却首鼠两端,呆在湖南沅州静观形势,推说“调兵集粮”,迟迟不肯到任。

  为了改变“城中兵不足三千,仓库空虚”的困境,李枟与史永安采取了两项对策:一是扩军备战,以应危局,为此“募兵四千、储米二万石、治战守具”,并向云南、湖广借贷四万余两白银;二是为了粉碎奢崇明向贵州的进攻和渗透,特派遣总兵张彦芳,都司许成名、黄运清等率兵援川。援川黔军屡战屡胜,相继收复遵义、绥阳、湄潭、正安、桐梓等地。

  天启二年(1622)二月,传言奢崇明已攻占成都,安邦彦对此大受鼓舞,于是挟其侄水西宣慰使安位举兵声援奢崇明,并自称“罗甸王”。在水西四十八目及他部头目安邦俊、陈其愚等的响应下,以及水东(鸭池河以东地区)土舍宋万化及乌撒(治今威宁县城)土司安效良的配合下,安邦彦首先攻占毕节卫城,接着攻破乌撒卫,随后分兵攻破沾益、安顺、平坝。安邦彦自统水西军数万东渡六广河,直趋贵阳,另遣大军下瓮安,袭偏桥(治今施秉县城),切断增援之明军。宋万化亦率九股苗、仲(布依族)攻陷龙里。二月初七日,十万水西军兵临城下,将贵阳围个水泄不通。

  对李枟来说,这次围城,是检验贵阳城墙坚固与否的试金石,亦是检验贵阳军民意志坚韧度的测试器。鉴于当时很多官员赴京述职,而总兵张彦芳驻守铜仁,都司黄运清亦在遵义,城中文武官员无几人的严酷现实,李枟将守军分为五支,令提学佥事刘锡元及参议邵应祯、都司刘嘉言、原副总兵刘岳分御四门,自己防守首当其冲的北门——柔远门;史永安则守谯楼,密切注视城外敌人的动向,观察城内街巷的治状况,以防内外勾结,乱从内起。与此同时,城内的民众也组织动员起来,分片据守,“学官及诸生亦督民兵分堞守”卫。

  城市的防御莫过于城池。贵阳的城池始建于宋代,是时为土城墙。到了明初,由于“城址狭隘,城垣卑薄”,镇远侯顾成与都指挥马烨便将原土城改建为石城,西南两面临河,北门拓宽至黑石头(今喷水池)。改建的城池有城门五座:东武胜,南朝京,次南德化,西圣泉,北柔远;有城楼五座,小月楼十五座,垛口二千二百四十二个;又有名曰神机的敌楼一座,南北各有水关一座。安邦彦的围攻,对贵阳石城是一次严峻考验。倘若石城被攻破,就意味着贵阳将毁灭,城中百姓的身家性命付之一炬。然而贵阳人没有令李枟失望:他们绝不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毫不气馁,从不沮丧,始终抱着“城存我存,城亡我亡”的坚强信念,勇敢地担负起保家卫城的神圣使命。他们将每一座城门、每一个垛口,作为与敌人殊死搏斗的战场。

  在围城的日子里,为了使贵阳免于灭顶之灾,为了保护自身的生命财产,许多士人为此贡献甚大。当时,原四川参政潘润民正闲居贵阳家中。这位“润民不润己”的清官,面对安邦彦的围城,“输银千两助饷,佐文武官吏巡守,日率励士民……北城雉堞不修,润民出赀补之”,“贼围既合,积药草楼下,曰:吾虽非守土,世受国恩,旦夕城陷有自焚者,不可辱贼刃也”。明末诗书画“三绝”的黔中才人杨文骢,乡举后亦在贵阳侍奉母亲。在安邦彦围困贵阳的日子里。他“募士同拒守。围解,又率所募击其一路,克之”,显现其“天下经济救时奇男子”的英雄本色。

  贵阳初围时,张彦芳、黄运清率兵驰援,曾在新添卫(治今贵定县城)大败水西军。安邦彦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授意部属“诱敌深入”,然后在龙里城全歼;即令不能全歼,就让出一条道路,让残兵败逃入贵阳,去消耗城中有限的存粮。果然不出所料,张、黄二人在龙里惨败后,按照安邦彦安排好的路线逃入贵阳。

  贵阳的北门建筑在高坡之上,易守难攻,加之护城河沿城墙脚下流过,河岸城外是外来移民的棚户区,无形中成了缓冲地带。安邦彦攻占龙里后,在水东土舍宋万化的引领下,挥师进围贵阳。对安邦彦来说,贵阳的东、南、西、次南四门,官军不是倚河据守,就是由作战经验丰富的将士把守,惟独坐镇北门的李枟是科举出身,毫无作战经验。安邦彦认定北门是攻防的薄弱环节,如果一举拿下,李枟及守军就成了瓮中之鳖。令安邦彦没有想到的是,当其所率的前锋部队阵脚还没有立住,突然间北门城门大开,李枟率领将士杀了出来。若不是逃得快,安邦彦险些成了俘虏。

  然而安邦彦不肯认输,待其喘过气来时又令部属转攻东门。守将刘锡元借助坚实的城墙和高昂的士气,一次次地粉碎了安邦彦凶猛进攻。为了迅速攻下贵阳,安邦彦企图以疲劳战来拖垮守军;他一面派兵不分昼夜轮番进攻,一面采取了心理战,用鸡鸣狗吠及妇女的哭泣声来瓦解城中军民的斗志。然而城内军民众志成城,严阵以待。

  安邦彦见各招均无奏效后,于是又以万余竹笼装土垒成高台,以此窥探城内虚实。史永安看在眼中, 迅速“撤大寺钟楼建城上”,挡住对方视线。当安邦彦舍弃竹笼后,守军冲出将其烧毁。

  随后,李枟派守军多次袭击对方粮道,致使安邦彦惶恐不安,心有余悸。安邦彦恼怒之余,“尽发城外冢,遍烧村寨”以示报复。当安邦彦静下深思时,意识到李枟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守军顽强的斗志,尚可维持一段时期。然而如果断其援军及粮道,使其外无援军,内无粮食。长此以往,城中必然会发生动乱,那时李枟就会乖乖出降。想好后,安邦彦派兵扫荡贵阳的周边地区,并扩大战果,占领更多的州县。其军先后攻陷广顺州(今长顺县辖)、普定、威清(治今清镇市)、普安(治今盘州市)、安南(治今普安县江西坡)诸卫,致使贵阳以西千里之地沦于其手。

  由于担心贵阳陷落被朝廷怪罪,王三善便先后移驻贵州镇远、平越。到平越后,王三善畏敌势盛,立即派人到四川乞求救兵。在援兵未到之前,其始终不敢向前推进。王三善迫于敌势而在平越按兵不动,导致“外援俱绝,贵阳围益困”。在朝廷的严令督促下,是年十一月,王三善决定决一死战。他集合将士,曰:“失城死法,进援死敌,等死耳,盍死敌乎。”见部属斗志高昂,王三善便于十二月初分兵三路:右路由副使何天麟等统率,由清水江进;左路由佥事杨世赏等统辖,由都匀进;中路由自己统帅二万精兵,进击敌方主力前锋。王三善率领的中路军到了新安,正好与水西军相遇。副总兵刘超率步卒张良俊勇往直前,斩敌悍将阿成,致使敌军溃败。大军毕至,王三善趁势夺取龙里城,随后乘胜追击,收复失地。十二月七日,官军进抵贵阳城下,为时十一个月的贵阳之围遂解,迫使安邦彦逃渡六广河……

  贵阳解围后,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幅幅惨烈的画面:城市基本毁于兵燹,昔日繁华的街区成了残垣断壁,一片焦土,曾经拥有十万户的城市,如今仅存千余户(一说二百人)……

  贵阳保卫战是《明史》上的大事件,亦是李枟人生中最闪光的篇章。李枟面对危局,处乱不惊,以坚强的意志及超凡的聚合力,领导贵阳军民殊死奋战的事迹,犹如“安史之乱”中的张巡守睢阳,将竹帛留香,彪炳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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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初拍摄的甲秀楼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