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行
□梁 松
那人也许明天回来,那个苦苦等待了不知多少年的苗家少女是否还在痴痴苦盼?而我,一个匆匆过客,又能否有幸邂逅至清至纯的她,能否有幸听她梦呓般讲述那个属于她和二佬的凄美爱情故事?
那年,带着这样一份奢望,我踏上了前去湘西寻梦的列车。
到达凤凰时,落霞正艳。一下车,手握拳头般大小香瓜的湘妹子迎上来:“哥哥,要住店不?我晓得有好几个地方既好住又便宜。”“你看见翠翠没?”我冷不丁问了句,那妹子一边吃着脆生生的香瓜,一边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哥哥,看见的呀,我们凤凰人每天都看见她的。她就在我们的身边。”
妙!
走过青石板铺就还残留着些许烽火痕迹的古城道,我到了沱江河畔。手摇蒲扇的白发老翁、十指紧扣的热恋中人、尽情戏水的无邪孩童、手握画笔的寻梦人,还有临水而建的吊脚小楼,无不醉倒在沱江的怀抱中。
此情此景,人已沉醉,夕阳依旧。
漫步江边,踩过一个又一个石墩,驻足在桥中央,沉醉在这个雾海尘烟的图景中,自己也成了画里人。雨中的凤凰古城铅华洗尽,含情脉脉。
“妹妹你岸上走,哥哥我水中游,恩恩爱爱沱江水悠悠!”一边走,一边不禁唱起翻版的《纤夫的爱》,引得岸上的游人直往我这边看。
到了南岸,我直奔早已订下的农家小客栈。在小客栈歇息片刻,听到客栈小妹说凤凰血粑鸭味道不错,一会儿可去尝尝。好!就这么办。
鸭肉鲜美、味浓,血粑清香、软糯,味道好极了。据热情而能干的老板娘介绍,血粑鸭是凤凰乃至湘西最具特色的地方菜之一,制作时将预先浸泡好的上等糯米装入碗里,将新鲜鸭血拌入糯米,待鸭血凝固再蒸熟放冷,然后将血粑切成小方块用菜油煎熟,鸭肉煮九分熟时将血粑和特制的香料放入鸭肉中烹炒成金黄色即可。
制作工艺这般复杂,怪不得味道这样巴适。
“太阳出来照白岩,白岩上头桂花开,风不吹来枝不摆,雨不淋来花不开,郎不招手妹不来”,脆生生的山歌随风而至。顺着临江小菜馆的木窗看过去,南岸小木船上几个湘妹子正和这边船上的帅哥对着歌呢。
此时江火已起,江心游船上情侣爱意正浓,岸边一貌似翠翠的少女独自向江里一盏接着一盏地放着纸折的小荷灯。明明灭灭,似乎在为那个也许明天就回来的人祈祷,又似乎在为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超度。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
第二天一早,花五十元租了一艘木船顺流而下。船主长得高高大大的,一看就是个好把式。果然不出所料,船主当过兵,现又在村里任村长,有个娃正在长沙岳麓山下念大学,都大三了。
约莫过了十分钟,小木船就飘到了先生安息地听涛山。刚下船,一年约而立的男子迎了上来:“这位客人文质彬彬,想必是来看先生的吧?”我笑着点了点头。那男子自称是先生的内侄,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扫先生墓地。工作之余,只要有客人前来拜谒先生他都要免费引见。他说先生的墓很特别,如无人带路即便找上三天三夜也将无功而返。我不言,哪会那么玄哦?我在他的带领下走到石刻“沈从文先生墓”处,就在此处嘛。他只是笑笑,招呼我继续向前走。明明已经到了石刻墓碑处,咋说还没到呢?
在林荫小道上喝了捧冰洌洌的聪明泉水后,又走了好几分钟,突然那人在一齐胸高的石头前停下了。我上前一看,石头正面,刻着“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先生手迹,先生话语。
到先生墓前了。
先生墓碑,果然与众不同,为一天然五彩石,状如云茹。背面,为先生姨妹张充和撰联并书,联曰:“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由中央美术学院著名雕塑家刘焕章教授镌。碑前,几只游人放的惟妙惟肖的草蝴蝶,似乎正在诉说为什么有情人最终不能成眷属这一永恒命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先生来说如同童话,其实,对于芸芸众生的我们,又何尝不是一个美丽的成人童话?
在先生墓前点上三支遵义牌香烟,三鞠躬后,我静静离开,生怕惊扰了先生。
小船又继续在香香柔柔的沱江上顺流而下,到船主所说的桃花岛走了一圈后,遂返回城里。
又一次踏上悠悠的青石板,掏出一块钱,买了个刚在沱江水里洗好的香瓜,咬上一口,顿时满口生香——想必先生生前也喜欢吃这脆生生的香瓜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在沱江边璀璨的光影中,看着来往的游人,不禁想起先生在《边城》中的那句话:“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