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新学领路人李端棻
□赵 青 钟子易
李端棻(1833-1907),字苾园,贵州省贵筑县(今贵阳)人。政治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中国近代教育奠基人、北京大学前身京师大学堂首倡者、戊戌变法主要推动者、堪比庐陵的教育家、贵州新学领路人。同治二年(1863)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历任云南学政、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刑部侍郎、仓场侍郎、礼部尚书等职。
光绪二十七年(1901),赦免返乡的李端棻已68岁。1903年4月25日的天津《大公报》载:“又云闻原任仓场侍郎李端棻,因戊戌被谴,现已回原籍,介然一身,清苦异常,并闻前曾函致其各门生之爲京官者,恳集资助之言,颇凄楚云。”回到家乡的李端棻已是一无所有,生活清苦。但他依然有很高的声望,不仅得到地方民众的景仰,更得到地方官员、士绅的敬重。他主讲经世学堂,撰写《普通学说》,领导地方士绅创办新式学堂,壮心不已。他是坚定的维新者,以宣传新思想、推动维新变革为己任,屡挫屡行。在去世前不久还给流亡日本的梁启超去信说:“我虽年逾七十,志气尚如少年,天不死我,犹将从诸君子之后,有所尽于国家矣”,为中国教育近代化毕其一生之力。从1901年返乡到1907年辞世,李端棻在生命的最后六年,为宣扬新学、推行新式教育积极奔走,奋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是贵州新学领路人。
主讲经世学堂 传播新学开民智
1901年,刚回到贵州的李端棻立即得到时任贵州巡抚邓华熙的关照,力聘他出任具有维新传统的经世学堂山长。经世学堂的开办可追溯至光绪二十二年(1896)李端棻所上《请推广学校折》,奏请在全国各省、府、州、县设立学堂。贵州学政严修率先改革学古书院,中学西学并重,增设了算学、英语等课程。光绪二十四年五月(1898年7月),贵州巡抚王毓藻奏请将学古书院改称经世学堂,增设了全新的格致课目(物理与化学)、《中西算学大成》《微积须知》《形学备旨》(几何)《八线备旨》(三角),以及《万国公法》《读西学书法》《盛世危言》《海国图志》等,是贵州第一所新式学堂。
光绪二十八年(1902),李端棻主讲经世学堂,淡泊名利的他拒绝了“山长”的头衔。他仍坚持自己的维新主张,以“开通风气、推行新学”为己任。他的教学是全新的近代思想、人文教育,月课以培根、卢梭诸学说命题。讲课之余,他在王家巷私宅召集学生讲学,介绍西方的学术思想,如达尔文的进化论和赫胥黎的天演论等。此时的贵州由于交通不便、经济落后、信息闭塞,对外界的维新浪潮知之甚少,难以理解维新思想。李端棻的行为不被守旧的封建士大夫理解,贵阳街头开始出现攻击诽谤他的诗,“康梁余党至今多,请尔常将颈子摩;死到临头终不悔,敢将孔孟比卢梭。”虽然推进新学困难重重,李端棻仍旗帜鲜明表达自己的观点,无所畏惧。他作诗言志,指出“政策群谋胜独谋”,慨叹“千年压制少人知”“奴隶心肠成习惯”,表达自己坚定不移传播近代思想、推进近代教育的决心,“山有愚公定可移”。
守旧者们的声音掩盖了李端棻发出的新思想的声音,他们用各种方法阻止李端棻继续传播和推行新学。不到一年,李端棻辞去了经世学堂讲习之职。但他仍初心不改,活跃在贵州的政治、教育舞台之上,期待贵州后辈英才崛起,他日能得睹现代文明之实现。李端棻作有一联表达自己的这一愿望:
我犹未免为乡人,甫邀恩命释回,莫补前愆,敢谓藐躬堪表示?
师不必贤于弟子,所愿英才崛起,突超先辈,庶几垂老睹文明。
撰写《普通学说》 启蒙贵州学子
贵州地处偏远,推广新学困难重重,但李端棻注意到多数家乡士子并非不想学习新学,只是因道路阻隔、信息闭塞,没有获取新学的途径,从而导致“人民知识之程度最低,学者多不知‘普通’为何?遑论其他乎?”他认为普通学是新学的基础,因此决定撰写一部向贵州民众普及普通学说课程的书籍,“竭其所知,与为学诸君共求进取之途”,以此培养出有益于社会进步的有用人才。
《普通学说》是李端棻撰写的经世学堂讲稿,全书约一万字。在《普通学说》中,他指出,普通学是“为学之最初一步”,是学习新学的基础。李端棻认为要进行维新启蒙,首要工作在于怎样定课程,“起点如何定课程”。《普通学说》列举了普通学的16门课程,包括“算术、几何、代数、中国地理、中国历史、外国地理、外国历史、地文、地质、理化、生理、博物、政治、法制、经济、伦理”。学好普通学后才能学习专门课程,“不明普通学,不能学专门,欲求专门之大成,则普通学之程度亦须随之而高”。他介绍了一些学好普通学之后学习的课程,“如哲学、宗教、心理,国家社会或未普及于学校。至如农工与商,又为实业之学,其本亦在博物、理化、经济之中。自此之外悉为专门之学,实业与专门皆普通学成后之一步,故不繁列”。
值得注意的是,李端棻在《普通学说》中取消了经学,因为他认为经学作为“穷理之学”,非此时国家所急需。他在《普通学说》中指出读书分两种:“一救时,一穷理。救时者,学成即以致用也;穷理者,毕生优游于一学之中,穷其已发见者,探其未发见者,以增进人类之智识”。“穷理”的目的是要胜于人,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但当今国家正处于“危急存亡”之时,所急需的是能够赶上他人的“救时之学”,“断不可缓,亦不可少”,而“穷理之学”并非此时国家所急需。
不设经学课程,在当时的中国来讲,是极其激进的。即便京师大学堂,乃至遍设各地的各种新式学堂,经学都是基本课程。陈寅恪先生认为清光绪朝的维新运动,维新人士可分为激进和稳健两派,李端棻属激进派,而陈宝箴属稳健派。
《普通学说》是贵州近代教育的奠基之作,“对新学在贵州的传播及其本土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创办新式学堂 引领贵州教育近代化
李端棻是最早正式向朝廷提出系统变革近代学制之人,在《请推广学校折》中,他建议:“自京师及各省、府、州、县皆设学堂,省、州、县学选民间俊秀子弟年十二至二十者入学……省学选诸生二十五年以下者入学……京师大学选举贡、生、监年三十以下者入学。”这推动清政府“有意引入近代学校制度,建立全国规模的从小学堂到大学堂的近代学校体系”,奠定了中国近代学制变革的基石。
光绪二十八年(1902)由清政府管学大臣张百熙主持拟定的《钦定学堂章程》,即壬寅学制,是中国近代最早由国家正式颁布的学制章程,但未能付诸实施。光绪二十九年(1903)由张百熙、荣禄、张之洞拟定的《奏定学堂章程》得以施行,即癸卯学制,是中国近代第一部由国家颁布并在全国实行的学制章程,标志着中国近代学制正式建立。《癸卯学制》的推行,直接导致延续千年的科举制度在光绪三十一年(1905)正式废除,中国教育实现了“从传统精英政治教育转向近代意义上的义务教育和专业教育”。
回到贵州的李端棻身体力行,积极推动贵州教育的近代化。光绪二十八年(1902)春,李端棻支持于德楷、乐嘉藻、李端楘、李裕增等发起创办的贵阳公立师范学堂,是贵州第一所师范学堂。据《贵阳公立师范学堂学规》,学堂的课程包括“东文、物理(即格致)、化学、博物学(动物、植物、矿物)、万国历史、中国历史、万国地理、中国地理、地文学(兼天文)、生理学(即全体)、算术、代数、几何、法制学大要、国家学大要、经济学大要、国际公法大要(即交涉)、教育学、体操术、图画学、课外讲演”等。学堂教材皆经日本编订,聘任日本教习。
光绪三十一年(1905),李端棻与贵阳士绅于德楷、任可澄、唐尔镛、华之鸿等将原设北书院的贵阳府中学堂移到南城的雪涯洞,改为贵阳中学堂,光绪三十二年(1906)三月正式开学。因为所招学生并不限于贵阳一府之人,光绪三十三年(1907)正月,更名为“贵州通省公立中学堂”。学堂开设的课程有“修身品行、读经讲经、国文、外国语、历史、地理、算学、博物、物理、化学、法制理财、图画等十二门”,采用的教科书是其他省份编印的教科书或用教员自编的讲义。
光绪三十一年(1905),贵阳公立师范学堂举办三期后停办,前公立师范学堂学生、李端棻之养子李葆忠与同学李德晖、孙济宽、尹克襄、李良佺等,一起创办贵阳自励中学堂。李端棻一如既往支持新学堂的创办,欣然应允担任国文教授。学堂各学科仍聘前师范学堂教员,其中包括日本教员。
筹备贵州教育总会 普及贵州新学教育
光绪三十二年(1906),贵州学务处设立。同年夏,贵州学务处改设为贵州学务公所,聘李端棻、唐尔镛、华之鸿、任可澄、赵以炯等人为议绅。继而李端棻与唐尔镛、华之鸿、任可澄等官绅发起成立贵州教育总会筹备会,致力推动贵州近代教育的发展。
著名历史学家、贵州人张朋园认为,近代贵州教育的发展,“幸得学政严修主持创办经世学堂于先(光绪二十二年),乡绅李端棻广设学堂于后(光绪三十一、二年),思想渐次输入,人才始起”。据张羽琼统计,到辛亥革命前,全省共开办各类学堂850所,其中,小学781所,中学15所,师范学堂及师范传习所31所,实业学堂13所,高等学堂10所。
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11月17日),李端棻辞世。临终前数月,虽已年逾古稀、步履维艰,仍由人搀扶巡视贵阳各学堂。临终前一日,他谆谆嘱告子弟出资捐助学堂经费,并把自己一生的微薄积蓄全部捐了出来。民国《贵州通志·人物志》说:“及其临殁前日,犹谆嘱子弟出资,捐助学堂经费。又念尚节堂为风化所关,亦令子弟措资捐助。其系心公益,谊笃桑梓,乡人士至今犹称颂之。”
【本文系2023年度贵州省社会科学院“黔学”重点学科建设(ZDXK202303)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