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猴儿关

□李万军

山在云雾里，云雾在山中。

猴儿关的雾像雨又像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雾似在山间歇着、草里躺着、树上挂着，只要时辰一到，就会立起身来，飘飘渺渺，在那关上巡上几个来回，让猴儿关成了雾的乐园、雾的天堂。

一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之用来形容猴儿关的险最为恰当不过。

猴儿关，隶属贵州省六盘水市水城区陡箐镇，海拔1500米，主峰向南处的断崖壁如刀面。当地有句顺口溜：“猴儿关大悬岩，陡峭如刀削，雀子飞来巴不上，猴子看到眼泪来。”传说，一群猴子千辛万苦来到此地想过关，却见悬崖光滑如镜，手无扒处，脚无蹬处，终因无法攀越，只好望崖兴叹，虽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折返，故在此地留下“猴儿关”这个称谓。

我曾多次经过猴儿关，是因为六（枝）六（盘水）高速、安（顺）六（盘水）城际高铁未通之前，它是六枝和水城往来的一条重要交通要道。

开车从六枝去水城，沿途经堕却水库、小田坝，一路青山绿水，山风习习，鸟语花香。车行至猴儿关路段，视觉便受到强烈冲击，倏然从一个明朗的世界进入到一个如梦的天地。只见眼前云雾一阵浓一阵淡，一阵紧一阵慢，一会像个顽皮的孩子，嬉皮笑脸地冲到车前，挡在你的面前，和你戏耍；一会又像个披着婚纱的新娘，在车前千娇百媚地扭着腰肢，突然打个旋儿又飘向远方。我们在云雾中穿行，宛如游走在仙境之中。

在过去，途经猴儿关是不能停车的，因为往来车如流水，贸然停车是很危险的行为。只要一停，就容易发生车辆追尾或相撞事故，还曾因此造成车辆跌落山崖。

自六（枝）六（盘水）高速、安（顺）六（盘水）城际高铁修通后，这条路上的车流大大减少，我也很少走这条路去水城了，想着和猴儿关的缘份算到了尽头，再也见不到那里一路上的美妙风景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二

时隔多年，在一个爽爽秋日，我有幸又到猴儿关。

再次与猴儿关相见，像与久别的老友重逢，旋即生出几分兴奋和喜悦。

细细打量猴儿关，它并没有因高速开通被“冷落”而显得落寞，相反，它像一位智者，对过去淡然处之，对归途安之若素，一副不骄不躁超凡脱俗顺应自然的样子。

我看到，猴儿关路段的路面拓宽并筑成了沥青路，路面临崖处安装了防护栏。从六枝方向过来往猴儿关入口处，新修出一个月牙形平台，立了一块“猴儿关观景台”的指示牌。记得修观景台的这个地方，以前是个石山，连着下方的深谷。

我在路边停下车，登上观景台，上面栽有花、种有树、建有亭，面向崖侧有水泥筑就的围栏。因天气出奇的好，视野开阔，站在观景台上凭栏远眺，思绪仿佛也无限延伸。

在观景台上偶遇几个当地村民，便随口攀谈起来。随着村民们的娓娓道来，我才算对猴儿关这个熟悉的陌生朋友有了真正的认识和了解，犹如一本以前走马观花翻阅过的书，又重新慢慢打开细细地读。

据村民们说，这里有一条修建于明朝的入滇古驿道。我按照村民所指低头细看，确见一条石头小道嵌在公路里，已与公路融为一体。很难想象，在这陡峭的绝壁上，这条古驿道是如何凿铺出来的。若不是有人指点，是万万想不到这里曾经有一条古驿道，不禁为古人的智慧和能力深深折服。

“以前人们从这里上滇或从滇经这里入黔，是不敢贸然而过的。因为雾大不敢走，怕被打劫，丢了东西不说，更怕失去性命。相传，有支马队从滇一路翻山越岭而来，到了猴儿关，雾浓如墨，伸手不见五指，马队只好在附近驿站歇了几日，雾散才敢过关。”村民们绘声绘色地讲着猴儿关以往的故事，“这里曾发生过两次战争。据载，清康熙三年（1664）二月，吴三桂伐水西宣慰使安坤。三月入水城境，围攻阿扎屯（今盐井），久攻不克，双方两次在猴儿关大战。”

雾锁猴儿关，锁得住猴子，锁得住吴三桂，但锁不住红军坚强的意志。据村民们讲述，1934年4月19日，正是猴儿关大雾弥漫的时日，中国工农红军红一方面军红九军，为策应主力红军进军云南，辗转来到这里，打算在茨冲村吃过午饭，就从猴儿关趟谷攀崖去阿戛、米箩一带宿营。

虽然红军在茨冲时间短暂，但他们每到一处，都不忘深入开展群众工作，宣传党和红军的政治主张。

在茨冲村小憩做群众工作的过程中，当听到国民党收税爪牙尤少安心狠手辣欺压百姓，李培修、胡顺臣两个财主作恶多端剥削群众的劣迹后，红军义愤填膺，迅速行动，把尤少安押到茨冲街上的黑神庙处决，打开李培修、胡顺臣的仓库，将粮食分给村民……

红军为民惩霸以及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行为深得民心，当地群众积极支持红军，一些群众还主动要求参军。后来，当地在左家寨的崖壁边——红军当年通过猴儿关的路上，刻下了三个斗大的字“猴儿关”以示纪念。

听了这段往事，我顺着观景台张望，想找到当年红军走出关的那条山路。在仔细寻找中，我好似看到了那隐隐约约的山路痕迹，路旁盛开的鲜花像高举着的革命火炬。我的眼前似乎涌现出无数红军战士英勇无畏的身影，似乎听到了他们那勇往直前、坚毅执着的脚步声。

三

变化不仅发生在猴儿关路段的公路上，近年来，猴儿关附近的村寨也发生了可喜的变化——这些村寨中的土坯房屋都变成了“别墅群”，村子里通了电、通了路、通了水，还通了网，短短几十年间，这片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变成了欣欣向荣的美丽新农村。

其中有一个地方不得不提，就是被誉为“中国农民画之乡”的水城区陡箐镇东关社区。这是一个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是一个新建的幸福小区，也是猴儿关附近村寨巨变的缩影。

社区在猴儿关主山的山顶，海拔近2000米，经常云雾缭绕，仙气缥缈。在这个苗族聚居社区里，居住着一百多户五百余人。这里的苗族妇女头上常年有一把20厘米歪着梳在发髻上的梳子，因此被称为“歪梳苗”。

走进村子，映入眼帘的是村民们房前屋后的墙上绘制的颜色艳丽的农民画，画卷从村口一直铺至寨中，展现了苗家人的七彩生活。

社区里有一个“锦绣坊”文创基地，汇集了村子里三十多位苗族画师。他们用巧手画出了山村朝气蓬勃的新面貌，画作甚至走出大山被邀请到北京及全国各地参展。最初，他们只是在纸上作画，后来就在布上作画，做成服饰后销往全国各地，打响了猴儿关的名头，也让当地人的钱包鼓起来。2023年7月，在农业农村部举办的第一届全国农民技能大赛上，东关社区农民创作的农民画，获得了农民画赛项二等奖。

从六枝往水城方向走，跨过猴儿关隘口，就到了茨冲村。这里群山环绕，风景秀美，几十户人家依山而居，一栋栋楼房点缀在群山之中。走进村子，鸡犬之声相闻，犹如世外桃源。除了美丽风景，更出名的是这里的特色美食——茨冲鸡火锅。当地老百姓凭借得天独厚的水资源，用山泉水生产白豆腐，配上本地的山鸡，炒制出味道绝佳的茨冲鸡豆腐。很多车辆途径此地，都免不了要来品尝这远近闻名的山村美食。

我见青山青如许，青山见我已暮人。我深信，猴儿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发展变得越来越美，它也将见证这里山山水水的变化和一代代人改天换地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