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湖之畔 笛声悠悠
□葛有杰
9000多年前,在碧波万顷、烟波浩渺的贾湖上空,一只优雅的丹顶鹤悠悠落下,倒在湖畔的草丛中。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贾湖先民从它尸体旁路过,无意间见到丹顶鹤美丽的翅骨,他轻轻捡起来,仔细端详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丝微笑慢慢浮现……
这位先民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上古蛮荒的岁月里,需要有一种声音召集同伴共同对抗野兽,需要有一种声音来点缀荒芜的日子,需要有一种声音来表达心中的快乐,需要有一种声音来与上天取得联系。这位先民或许是受首领之令来寻找能制作发出这种声音的器物,或许他只是骨子里就镌刻着对音乐的热爱,又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他尝试过猪骨、马骨,甚至心存敬畏地使用过离世同伴的骨头。但这些材质要么太厚不易制作,要么太薄容易碎裂,要么发出的声音呕哑难听……
眼前,这只丹顶鹤的翅骨与他不期而遇。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它带回椭圆形、半地穴式的家里。部落捕获了一头野猪,大家围着篝火兴奋地跳着,他没有去庆祝;有人喊他去喝酒(别惊讶,中国科技大学博导、贾湖遗址主要发掘者张居中教授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著名教授、博士帕特里克·麦克戈温合作,通过对在贾湖出土陶器上的附着物进行研究证明:9000年前的贾湖人已经掌握了酒的酿造方法),他同样没去。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对这只翅骨切、搓、琢、磨,不知用了多少时间,不知经过多少次调音,直到一声悠扬的笛声响起,忙碌的贾湖先民停下手中的一切,安静而好奇地聆听。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这是什么声音?如此美妙。这天籁之音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这群略显野蛮的贾湖先民的心灵。
这是机缘巧合之下,丹顶鹤与人类一次心灵上的沟通,一次美丽的邂逅,天作之合,联袂演出,自此惊艳了人类音乐史。
今天,我来到贾湖遗址博物馆,站在9000年前的骨笛前,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贾湖时代……很难想象,在那尚处于茹毛饮血、钻木取火、以树叶兽皮为蔽体御寒衣物、以山洞草棚为栖身宿屋的蒙昧时期,所用的工具不过是石砭、石斧而已,竟然能制作出工艺水平如此精良的乐器?笛孔之间的最恰当距离怎样确定的?是以什么样的工具制作?音律如何调整?答案无法统一,能统一的就是现在的人对贾湖先民智慧的顶礼膜拜。
我一直认为,笛子这种乐器是外族传来的。“羌笛何须怨杨柳”“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大雪满朔北,胡笛又苍凉”“呜呜胡笛鹧鸪声,三叠鸣鼍舞袖轻”……自古笛子总与少数民族联系在一起。谁知,人类历史上第一声悠悠的笛声竟是从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泥河洼贾湖村湖畔响起。
贾湖骨笛的出土,彻底改变了中国音乐历史起源的文献记载和传说观点。《吕氏春秋》中记载,黄帝命令乐官伶伦制作竹笛,制定乐律,所以后人通常认为中国古乐起源于黄帝时代。贾湖骨笛的出现,将中国古乐的起源一下往前推了4000多年。它是迄今为止中国考古发现的最古老的乐器,不仅远远早于美索不达米亚乌尔古墓出土的笛子,也比古埃及出现的笛子要早2000年,是世界笛子的鼻祖。
《管子》中记载,中国先秦使时期的古乐与西方不同,只有“宫、商、角、徵、羽”五声音阶。但在我面前这支骨笛是七阶,一下子打破了中国古代只有五音阶这一理论。1987年11月,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所长黄翔鹏、所长助理萧兴华等国内顶尖的音乐界专家来到郑州,对贾湖骨笛进行测音研究,他们用贾湖骨笛成功吹奏了河北民歌《小白菜》。当那悠扬的笛声从上古乐器之中穿越而来,现场的人莫不为之震撼……
贾湖骨笛的横空出世,改变了中国的音乐史。有学者认为,在远古之时,没有了如今的车水马龙与灯红酒绿,天地之间万籁俱静,古人类对于声音的敏感程度要远超现在。或许正如《如果国宝会说话》中说的那样:“穿行在骨笛孔洞之间的是九千年前人类的呼吸,那是文明的先声——那时风动,此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