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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22-08-09

昆 曲 里 的 人 生

  

□果军


  喜欢听昆曲,常常在有花有月的夜晚,只觉得有昆曲在耳,那景致便更显雅致。当清丽婉转的曲调入耳,总有淡淡的忧郁和惆怅缠绵不去,愈听愈觉有味。难怪黛玉听之泪下,原来昆曲的纤细、凄切与黛玉的性格极是贴合。黛玉比杜丽娘的身世更为凄楚,所以那一唱三叹不由得让她如痴如醉,简直就是在咏叹时光。就如我们行走在一个个平常的日子里时时会有蓦然回首的感喟一般,盘桓良久,且行且看,渐行渐远。

  晨起,外面下起了小雪,袅袅娜娜地飘落,四周静静地。忽然想听昆曲了,于是打开电脑安静地听。再次抬头时发现,外面的雪小了,地上落下的薄薄一层也很快融化了。我不无遗憾地想,要是能有一个落得住雪的园子该有多好,那样游园惊梦的曲调岂不是更显沧桑和底蕴。这样想着时,我突然记起了一个地方,市剧团的院子似乎古旧得可以,夏天我曾经路过两次,看见了那个废弃的舞台、那面爬满绿叶的墙壁,以及那棵从围墙里面伸出枝干的花椒树。我停下来驻足观望过好一阵子,院子里没有硬化地面,我想雪花也许会停得久一些,去看看吧。

  我走出门,穿过第一医院对面的巷子,再沿一条老街西行,很快就拐进了市剧团的那道圆门。走进去,我看到小小的前院果然还有一层绒绒的落雪,再穿过一道圆门,眼前便是那个古老的舞台,“艺苑剧场”四个大字依稀可辨,似在展示它昔日的风华。舞台曾经是小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而今却寂寥下来,四下除了风,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可我的耳边却隐隐响起一段昆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歌者仿佛就在高高的舞台上,他的眼神落寞地看着冷清的小院,正舞着云袖顾影自怜。我很想走到那舞台上面去看看,但四下里找了很久,才发现入口在右边的小侧门,却上了锁,好像久未打开。

  在呜呜咽咽的昆曲流水中,我慢慢往家走,看到了夏天被爬山虎的绿叶覆盖着的墙壁,现在只有丝丝缕缕的藤蔓还交织在墙上,所剩的零星枯叶迎风颤抖。围墙里面伸出一枝枝干的花椒树,我还记得它挂满果实的样子,不过现在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突兀地摇曳在冷清的风中。光阴的走失如此悄然,似昆曲,绵缈的曲调里,一个轮回已经走远。生命里叶浓花艳、蜂围蝶舞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转眼便花尽了,叶残了,又过去了一个春秋。

  妻子和我一起听昆曲时,常常笑着说我老了,说哪有年轻人听这个的,我不辩解。我知道她觉得昆曲的调子过于凄清,会勾起人心底的某种惆怅,她想让我阳光一些,不愿我被突然而至的伤感往事击中。昆曲的穿透力极强,它总是强烈地撞击人们的心扉,总是会默默提醒人们,生命的日历正在一页页地散失,多数人听了它,都会伤感。

  生命仿佛就是一段昆曲,每一个人都在伤感中与岁月告别,该来的来了,该去的去了。但我觉得,我们从时光中走出,也终要悄悄隐没在时光中,小小的感伤,不是正好让我们活得更清醒和更珍惜吗?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听了大半生的昆曲,我还是想继续听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听了心里再也不起波澜,然后,听到妻子在耳边说我们怎么就老了呢?傻瓜啊,我们怎么能不老呢?生命如昆曲,人生似流水,谁的一生不是这样啊?

  再听一遍吧:“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睡去巫山—片云,流水一梦,遍地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