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青龙山今昔
□王炳学
故乡在大方县农村,在老屋的背后是峰峦叠嶂、群山连绵的青龙山。山高不过百米,说秀美,不如安徽黄山;论险峻,不如陕西华山;谈雄浑,更不及山东泰山。但就是这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山峦,却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山民。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虽然解决了吃饭问题,但都是粗粮多于细粮的“瓜菜代”。山村仍是很穷,山民们的经济来源,主要是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年终分红。而我们生产队远离城镇,又没有经济作物和其他副业收入,大人们劳累一天得十个工分,值九分八厘钱,小孩们就更少了。有的人家即使能隔三岔五卖几个鸡蛋给供销社,但除去称盐打油(煤油)的钱,就连“所剩”也没有了。所以,居家过日子的许多用品用具,都是自己做或自己备料请别人做。这时青龙山成了人们度过缺钱岁月的“材料库”。大到男婚时的“房”和“床”、嫁女时的“柜”和“箱”,小到添火扫地的撮箕、扫把、捅火棍,都是进山寻找原材料。那时,人人都能进山伐木,个个可以入林砍竹。记得我家翻盖房子时,茅草是在山上割的,压草的棒棒是在山里砍的,捆扎茅草的藤条也是在山上扯的,就连吃饭的筷子,也是从山里砍来竹子自己削的。而从山里取之数量最多,取之时间最长的,要数一年四季烧火用柴。那时,寨子里烧煤的人家很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烧柴。一是煤炭要用钱买,二是煤厂距寨子有30来里的路程,且没有公路,全是乡间羊肠小道,背一回累得脚杆几天都还打颤颤。倘若碰上劣质煤,真是费力又费钱,不如在家砍两背青杠柴抵用。所以,从经济的角度,捡柴省钱;从出力的强度,捡柴“微软”。于是在青龙山上捡柴的人,多时十来人,少时也有一两个。那些年,每家每户的房前屋后总是堆满了柴跺。心细的人家还要将其锯短劈开晒干,整齐码放在屋檐下,以备农忙和冬天之用。就是常年吃救济粮,穿救济衣,不爱劳动的“姜哥”,也是得益于每天从山脚地边砍来的“毛毛柴”,才煮熟一日三餐和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而人人捡柴,户户烧柴的生活,一直到公路修通寨子,电线牵进屋子,三轮车“突突突”拉煤至门口叫卖,电磁炉一台台摆进伙房,才得以缓解、结束。
改革开放后,国家政策好了,青龙山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山上郁郁葱葱,林木繁茂,漫山遍野的翠绿把整个山峦装点得犹如画卷一般。山民们依托良好的生态环境,得天独厚的地质土壤,在公司加农户的组织下,在山上种植名贵药材天麻。由于所产天麻形态好、品质优、药效佳,被装入“贵州三宝”的盒子里热销国内外。山脚下,清澈丰沛的暗洞河水,被引出打理成消费人群如织的游泳池、冲浪池、养鱼塘。前几年,又在政府的帮助下,凭借青龙山天然“大空调”,天然“大氧吧”和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的优势,在两岸柳树成荫,翠竹成林的山寨建起了农家乐。一时间,除了当地村民游玩外,还引来湖南、四川、重庆许多游客前来消夏避暑,有的一住就是两三个月。如今的青龙山,山清水秀,尤其一场大雨过后,那沁人心脾的清香足以使游客倾倒。那此起彼伏的“骨咕骨,骨”“具具具”“叽叽叽”“桂归阳”的鸟鸣声,即便是刚从城里来的、毫无丁点乐感的小孩,也会撅着小嘴,有节奏地学上几声。春天一到,大朵大朵的杜鹃花,细长细长的羊毛粘花竞相争艳,红、黄、白、紫相配得当,高、低、远、近错落适宜,逼着游客向山顶爬去。于是,登坡弯腰,跨沟伸手,拽树扭脖子,爬梯撅屁股的“体育运动”就在这游玩中完成。即使手心被倒挂刺划出点血迹,眼睛皮被斑茅草戳了一记,也是愉快,也是享受。累了,席地而坐,既凉爽又幽静,渴了,喝口山泉水,直喊“爽歪歪”。倘若是仲夏,那酸甜的桔柑梅,纯酸的胭脂梅,溜圆的“羊疙瘩”,任游客选择。不过,若无经验,是要吃些“苦头”。就说那宛如姑娘脸蛋的胭脂梅,看样子水灵灵逗得口水直流,可除了孕妇,本地人是不会摘一颗放进嘴里的,因为它极酸极酸。而那些白生生的白水梅,别看其貌不扬,可“心灵美”着哩,一颗入肚,半天打嗝还香。过去天不亮下地,月亮起收工,一门心思为生活发愁的山民,如今村姑当了导游,老农成了老板。吆喝声代替了锄头、扁担声。打麻将、铺金花变成了栽树、护林、修路、清理河道。看着风景可以卖钱的现实,腰包日渐鼓胀的山民们,彻底信服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论断。而原本生疏的名词——生态,被他们视为“护身符”“健康码”,走到哪“揣”到哪,走到哪“刷”到哪。高兴时,还会把“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和“一座座青山紧相连”的歌儿唱起来。
青龙山的孩子们一辈一辈长大,而且有许多走出了大山。我离开青龙山也好几十年了,现虽身居闹市,但心里总是魂牵梦绕。因为,美食让我想起故乡的味道,美景使我回味家乡的风情。零零星星的往事,浓缩的是历史轨迹。天翻地覆的改变,书写的是时代进步。人对山有情,山给人回报。砍柴的人,长树的山,自然界和合共生,人世间相依为伴。
不是别处没有山,而是想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