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坪的另一种美

□谢建平

　　在乌蒙山脉的中央，有一片神奇的地方，从山顶到山脚，几乎不长树木，却长满野韭菜，绵延几十上百里，蔚为壮观，因此得名韭菜坪。

　　我两次游韭菜坪，都是为了欣赏韭菜花的美。韭菜花的美不是几张照片能够完美展现的，也不是一双双眼睛能够完全欣赏的，她的美还需要用心体会，用情感悟，用意想象，就像童话里的故事。

　　说到韭菜，让人马上联想到韭菜炒鸡蛋、韭菜包饺子。韭菜花听起来也不像花的名字，而是韭菜长老之后开始衰败的结果，就像竹子开花，给人一种人老珠黄、大势已去的印象。不像牡丹、月季、玫瑰那样，一提起就让人想到青春和爱情，一见到就心生爱意，就算带刺也要亲近。

　　韭菜坪的韭菜花由青色的花茎和球状的花朵组成，花茎有大拇指粗、半人高，一头扎根于贫瘠的土壤，一头顶着一朵拳头大、紫红色的花朵;花朵又由数十棵细长如喇叭的花蕊组成，像童话里的小精灵一般，浑身上下散发出妖娆的气息。

　　世界上美丽的花有千万种，它们大多数都是各自为政，孤芳自赏。一朵、两朵，十朵、百朵，散布在世界各地，大都只能彰显个体的魅力，难以形成浩瀚无边、震撼心灵的美景，而韭菜花可以做到这一点，她的美艳甚至达到“直教人生死相许”的地步。

　　夏秋之交，天晴的日子，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几百万几千万朵韭菜花同时绽放，开满韭菜坪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站在高山之巅，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山风吹过，万花摇曳，层层起伏，仿佛大海的波浪。

　　在夕阳的映衬下，紫红色的韭菜花被镀上一层金色，金色与紫红相遇，竟然幻化合成桔红色，韭菜坪顿时变成了红艳艳的海洋，赤波荡漾，无边无际，美不胜收……

　　昆虫鸟兽，平日里都在忙着填饱肚子，不是今天你入我口，就是明天我进你腹。民以食为天，说得还不够全面。不仅是人，但凡生命都以吃为首要任务，说“命以食为天”似乎更恰当。

　　这时，它们已抛开捕食或被捕食的自然法则，停止追逐、停止打斗。狐狸与兔子肩并肩驻足遥望，百灵鸟与苍鹰比翼齐飞临空观赏。它们的眼神，平日凶狠的，现在柔和了;平日柔和的，此刻温润如水。它们一起沉浸在夕阳花海的美丽之中，暂时忘记了你死我活的竞争。天地间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

　　在美丽的事物面前，众生平等。

　　这个时候，人们才深深体会到集体的伟大力量。

　　当几朵韭菜花开在路边，弱不禁风、平淡无奇，人们带着怜悯和同情的眼光去看待她，甚至会毫不顾忌，顺手采摘，拿在手里，摆弄一番，完全不理会“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训词。走出几步，人们可能嫌韭菜花味道刺鼻，随手就把花丢在路上，任由她枯萎凋零，被路人踩踏。

　　当几百几千朵韭菜花开在一片山坡上，也许会让人开心一笑，但胸中依然波澜不惊。想采一朵，一开始不忍心下手，怕破坏眼前的美丽，伸出去的手缩回来，又伸出去，又缩回来，反复几次。回头转念一想，少一朵花就如沧海少一滴水，取之无妨，于是下手摘了一朵。握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一边走，一边又寻思：反正满山都是花，多采几朵不至于影响整体的美观吧，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于是手里又多了几朵。不知不觉，左手握不住了，右手来帮，直至双手十指大张、勉强把花抱在怀里才罢手。十几枝鲜活的韭菜花就这样被辣手摧残。

　　当几百万几千万几亿朵韭菜花聚在一起，开满所有的山峰和深涧，绘就了一幅与天同高、与地同宽的壮丽画卷。此刻的她们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韭菜花，她们是山间的精灵，是上天派来的美神。她们强烈地冲击人的视觉，极大地震撼人的心灵。这个时候，我们灵魂出窍，不复自我。采花?已心无旁骛，忘记伸手;心生敬畏，不敢伸手;心生膜拜，不想伸手。只想匍匐在这绝世美景的脚下，让她们凝固永恒!

　　集体的力量所迸发的美啊，美艳绝伦，美艳无双，美得无法无天!

　　其实，一个个人就像一朵朵韭菜花，芸芸众生，聚集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如果都像韭菜花一样，生在山顶的不自大，长在山腰的不自恋，开在山脚的不自卑。大家团结在一起，都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出来、贡献出来，就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人尊重，让人欣赏，让人景仰。这种力量，攻坚克难，无往不胜。这种力量，可以创造美好的明天。

　　这，也许就是韭菜坪上韭菜花贡献给世界的另一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