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灯塔
□左秀微
2003年6月,师范毕业的我,怀着对校园生活的无比眷恋,依依不舍走向社会……
9月,终于在家苦熬三个月后,接到了工作分配的通知,我被安排到一个极其边远的少数民族乡的村级小学工作。这个地方,我有所耳闻,却从未去过。
教师节过后的第二天,我接到报到通知,要求周一必须到分配学校报到。当时既激动,又悲伤,反正心情特别复杂。
原本我可以周一才去报到的,但父母总是催促,必须叫我提前一天去,。
记得去报到的那天,母亲一大早,杂七杂八的给我收了两大背篼东西。
母亲给我说,以前她去过那里,大概需要步行两小时左右。
一路上,母亲拿着一根竹竿,背着东西走在前面,我背着东西走在后面,而我的后面则是家里喂养的一条大黑狗。
这条路,感觉很久没有人走了,路上的青苔密布,走在上面像溜冰一样,原本脚就不好的母亲,感觉非常吃力。路边的草木不知什么时候,把这条原本属于人类的路挤占了,母亲不停地把竹竿使劲地往这些灌木、杂草拍打,活生生开辟出一条新路。
我和黑狗紧紧跟在母亲的后头,额头上的汗珠像下雨一样往下落,黑狗的舌头也越伸越长,而母亲却不停的往前冲,竹竿拍打的声音响彻云霄。
一路上,母亲把她对生活、对社会的理解源源不断的灌输给我。
母亲说:“去工作后,要听从学校的安排,不要讨价还价,安排做什么就做什么。要认真搞好工作,不能误人子弟,更不能虚度年华,得过且过。要和同志们搞好关系,对领导要尊重,对同事要像兄弟姊妹一样。”
母亲说:“工作上,不要拈轻怕重,尽量的多做一些,反正没有我们做庄稼辛苦。生活中,不要说三道四,更不能说东家长李家短,别人怎样说怎么做,我们不管,我们只要管好自己。”
母亲说:“工作之余,多读书,多学习,不要以为工作了,就把书丢了,要和书交朋友,甚至要交终身的朋友。”
母亲说:“做人与其生气,不如自己争气。”
……
在母亲滔滔不绝地讲述中,我们不知不觉的快到学校了。
远远望去,一些零星散落的低矮房屋横在山梁上,有些萧条,更有些落寞。
我不知道哪栋是学校,但眼前的情景,比传说中的困难,比想象中的寒酸,我的心凉了。
很快我们到了这个村落,由于母亲之前来过,我们很熟悉的找到了学校。
这哪像什么学校,是一栋两层的木结构瓦房,屋顶的瓦片不知何时飞走了不少,而是用塑料胶纸补上的。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音,感觉整个小山村都能听见。教室的窗户也是用胶纸封的,早已经千疮百孔。教室门更是奇葩,没有一扇能完全关闭的,甚至有不少的零部件早已不翼而飞,就像一个个年迈的老人,经不起风吹雨打。操场上,早已经长满了青草,成了猫狗的乐园,一阵阵的臭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母亲看到学校的楼梯旁边有一扇唯一关闭的门,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敲门,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这个人很滑稽,感觉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小品作品。他头顶没有几根头发,眼睛里放射出几丝忧虑,一脸冷淡,轻描淡写地问一句,有事吗?声音极小,像蚊子叫一样。声音虽然小,但我听得非常清楚。我说,我是新分来的老师,今天来报到,请问一下是在什么地方报到。他一听,瞬间感觉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下子热情起来,帮我和母亲把背篼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墙角里,然后很高兴地把母亲和我请进家里,并告诉我们,他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就在他这里报到。
报到很简单,什么程序都没有。就是给我一把寝室钥匙,并带着我和母亲去看看。这次,母亲没有背东西,而是被校长抢着背去了。
离学校不远处的左边,我们见到了所谓的寝室,这是一栋两层的石头房子,深深地躲在树丛中。也许是因为历史的厚重,整栋房屋写满了历史的风霜。
我的寝室在二楼,校长带着我和母亲,爬过石头砌成的楼梯,这楼梯虽然是石头结构的,但走在上面感觉有些担心。左拐,校长打开一扇门,这就是我未来的“新居”。
校长满脸堆笑,笑容中略有尴尬,并支支吾吾的表达条件艰苦的意思。母亲不停地说感谢,不停地表示已经知足了。
送走了校长,母亲马不停蹄地打理起寝室来。我知道母亲这么迫切的原因,因为母亲还要赶路回家,家里还有很多很多农活等着她呢!原本我很没有兴趣的,但看到年迈的母亲一边喘着气,一边不停地忙碌着,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忙了起来。
这是一间大约有五六个平方米的房子,四壁黑得如漆桶,天花板上粉刷的石灰,感觉摇摇欲坠,悬在中间的电灯,不认真观察,有些难以发现,因为它早已与满屋的漆黑融为一体,甚至略胜一筹。地板上坑坑洼洼,无论怎样打扫,总有扫不完的尘土。窗户是用胶纸封的,但不知何时,早已被风刮得所剩无几,不时发出沙沙声响,有些恐惧。寝室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床,这床只有三只脚,另一只用砖块撑着代替,床的一头紧贴墙壁,另一头用两块木板帮助支撑加固。
母亲做事情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地把寝室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满屋的灰尘不时把我和母亲呛得不停咳嗽,但总算有落脚之地了。
母亲要走了,我叫她歇歇再走。她说,要赶回去喂猪。并不停地叮嘱我,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我看着母亲被灰尘染白了头发,像伟岸的山峰堆满洁白的雪花,那般纯洁,那般美丽。看着汗水流淌过铺满灰尘的面颊留下清晰耀眼的沟壑,深深印在我心上。
我和母亲下了楼,不停地给母亲拍拍身上的灰尘,感觉母亲在寻找什么,突然间,看到黑狗在操场的草丛中睡着,母亲高兴地说,我还以为它去哪里了。黑狗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在母亲和我的裤子上舔一舔、擦一擦,然后跟在我们的后面。
我送了母亲很远很远,但终究我不能和她回去,只能找个高点,目送母亲和黑狗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我独自回到寝室,坐在吱吱作响的床上,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泪光中,母亲的教诲振聋发聩,母亲的勤劳催人奋进,像灯塔,一生一世指引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