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香夫人与大方天麻

□郑吉平

　　要说奢香夫人与大方天麻，那得从她“走诉京师”的故事说起。

　　明朝洪武年间，贵州都指挥使马烨与贵州宣慰使奢香同理贵州。马烨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原配夫人马皇后的亲侄子。奢香(1358——1396)，彝名舍兹，蜀汉罗甸王济济火谪孙媳妇，水西(今黔西北地区)48部彝族部落的苴慕(君长)。奢香官邸在今大方城北慕俄格古城，马烨假以政商之名，将其从大方骗至贵阳，以莫须有的罪名，当众裸笞其背。马烨忌惮水西48部武装力量久矣，此举意在激反水西，便可加之以兵，剿灭48部。但奢香深明大义，也识破了马烨阴谋，为维护王权统治和民族团结，避免生灵涂炭，她忍辱含恨，按下了彝家儿郎已经高高举起的刀兵，阻止了一场没有必要的战争。

　　但是，马烨的阴谋必须揭露。洪武一十七年(1384年)，奢香走马京师朝见洪武皇帝，陈诉了马烨的所作所为。朱元璋乃一代明君，当即大义灭亲，以“开边衅”“辱命妇”两罪将马烨打入大牢。奢香深感皇恩浩荡，回黔即开路筑驿，打通了贵州连接川滇湘桂的通道，并大力引进汉学，特地将独子送到京师学习汉文化。朱元璋赐予其子“安”姓、汉名“安的”，并亲嘱太学(皇家学校)认真调教。奢香因为勤政，操劳过度，积劳成疾，于38岁英年早逝。朱元璋钦派特使前来大方参加了她的葬礼，谥封其“大明顺德夫人”。

　　“走诉京师”的故事就讲完了。那么，这和大方天麻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要说到奢香觐见明太祖时带去的礼物。大方是“中国天麻之乡”“中国豆制品之乡”“中国皱椒之乡”“中国漆器之乡”，这并非毫无来由。六百多年前，这些大方特产就是上贡朝廷的名珍。据《大定府志》(大方曾名大定，林则徐亲自作序的《大定府志》是中国四大地方名志之一)记载，奢香当年走诉京师，给皇帝带去的礼物有如下几样：水西马，漆器，天麻，豆腐干，皱椒，茶叶。各位，在说起天麻之前，我还是先讲一下其他。

　　愚曾有一个短篇《明朝往事》(载《毕节日报》)，讲的就是奢香夫人从走诉京师到开路筑驿的故事。小说中，奢香带给洪武帝的礼物是：一匹白龙驹，两套方漆盒，三百豆腐干，四扎鸡爪辣，五盒清明茶，六斤山萝卜。大方霉豆腐的名字就是朱元璋给的，因为山遥路远，豆腐干拿到南京已经霉烂了。御厨将鸡爪辣(皱椒)烧煳了给圣上蘸豆腐吃，辣味和臭味相冲，朱元璋胃口大开，对奢香说，霉豆腐非常好吃，回去后再给朕送一点来。奢香回到大方，赶快教人做霉豆腐。还有那匹水西马，朱元璋特别喜欢，专门为它取了个名字，叫“飞越峰”。实际上，南方马远不如北方马剽悍，但当时朱元璋已经56岁，年老体衰，驾驭不住北方马了，奢香带去的这匹马相当温驯，朱元璋试骑一圈，龙颜大悦，不仅笑纳，而且赐名，意犹未尽，又命被他称为“天下文章第一”的大学士宋濂给“飞越峰”作赋。宋赋年久佚失，仅有六句存世，是为：“振鬃鸣，万马惊，闪流电，逐飞星，九霄仿佛从龙行，但闻潇潇风雨声”。小说中，我顺着这六句的气势，试着将其敷衍成篇，虽然狗尾续貂，却也了却一桩心愿。其赋云：

　　圣帝开国洪瑞临，白龙变马下凡尘。此物当只天上有，水西驰来身儿轻。身儿轻，四蹄勤，飞越峰，飞越岭，未输石猴筋斗云，惊煞大圣弼马温。振鬃鸣，万马惊，闪流电，逐飞星，九霄仿佛从龙行，但闻潇潇风雨声。孰道边地无忠臣，挽裙来朝胜昭君。从此大明无蛮地，夜郎犹颂太平经!

　　把话说回天麻上。诸位，您说“天麻”一名从何而来?恐怕各处有各处的出处。刚才不是说到水西马么，有个地方的传说就是玉帝派天马行空撒播天麻，就把天麻唤作“天马”演变而成“天麻”。因此我说各有各的说法。在我们大方就有两个名由。一种说法是，天麻植株形同麻秆(过去人们自己种麻纺线织布)，五六月间其块茎糟空，人们认为其内瓤上天去了，故名天麻。

　　我想告诉大家的另一种说法是：“天麻”的名称是奢香夫人从皇宫里带回来的。(天麻当时在大方名叫“山萝卜”，直到如今依然有人还在这样称它。)这个来由史无记载，但民间多有传闻。一说是，朱元璋问奢香她带去的天麻是什么，奢香正要回禀这叫“山萝卜”，突然她意识到不行。萝卜?萝卜是啥稀罕物，哪个小老百姓家没种得有一大园子，说不定皇上在小时困顿之际还偷过人家萝卜吃呢——千里迢迢，就给天子带几个“萝卜”?不行!

　　奢香急中生智：“启禀皇上，此乃吾大方深山老林野生天麻是也。”

　　唔?朱元璋十分好奇：“民间也有天字号的东西?”

　　奢香说：“岂敢僭称!”

　　她拈起一个山萝卜，道：“皇上请看，这宝贝浑身都是麻点，是麻姑菩萨遗留在人间的宝贝，以此臣等叫它‘天麻’。”

　　朱元璋一听，龙颜大悦。麻姑这个女菩萨他岂不知道!列位大概也有所闻，麻姑是个女神，掌管人间寿元，又叫“寿仙娘娘”，亦或您的家中就供着一幅“麻姑上寿图”呗?这仙姑，曾经三次目睹沧海变成桑田，可说与天齐寿。伊脸上或许略有瑕疵，但瑕难掩瑜，就像今天我们熟悉的某位女星，其脸上几点雀斑，更加增添了她的魅力，更嫑说麻姑女神永远看去年轻，而且还能赠人以寿元，可想而知，朱元璋一听说天麻是麻神变的，不是欢喜，也是喜欢。

　　奢香还给皇上讲了个传说，曰麻姑在有一年春天云游到大方上空，见下面一片杜鹃花海，便降下云头在九龙山深处旅居，打算杜鹃花谢这才离去。一天，一个帅哥进山，走进麻姑的花房讨水。询问得知，帅哥名叫夜郎，是山下的彝家小伙，因乡亲们风湿麻木头昏脑胀，他不畏虎豹狼虫，特地为乡亲上山采药。麻姑被夜郎感动，深深爱上了他，便与之结为夫妇。玉帝得知麻姑与夜郎仙凡配，龙颜震怒，派天神将她捉拿归天。当时麻姑有孕在身，她搂着一株杜鹃不肯离去，被天神用力一拉，不幸流产。夜郎将夭子葬于杜鹃树下，次年春末夏初竟就长出天麻，身上的小黑点明显遗传了麻姑，而那一棵独秆，就像夜郎头上的“英雄结”。麻姑托梦给夜郎，让他把天麻挖给乡亲们，或吃，或泡以酒喝，病从此痊愈。

　　以前皇帝都希望长寿，如今普通人也都希望长寿，您或许可以尝尝我们大方的天麻试试。来到大方，天麻酒记得一定要喝一点，因为每年三月初三王母娘娘寿辰，麻姑都是带上用大方天麻自酿的天麻酒献给老太太的。在大方喝天麻酒，当然最好下一点煳辣子蘸霉豆腐，那就可以“登神气”(大方话，炫耀的意思)了：“皇帝也不过如此!”另外，众所周知，“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所以我们的身边不乏好事者。当专家组来大方认定天麻原产地时，就有好事者顺便给大方天麻作了一下DNA鉴定，发现大方天麻沧海桑田也没有转基因咧，依然保留着麻姑的仙气，真是自然界中的孝子贤孙!所以说呐，您来大方无论如何得给家中的老人带一点天麻回去，一则大方天麻不是转基因食品，二则足显您孝上加孝!

　　另一说则是“天麻”之名为朱元璋所赐。奢香没有考虑那么仔细，明太祖看去也是个随和的领导，关键他是个穷苦出生，一定不会忘记萝卜青菜的养育之恩，也就告诉皇上这东西在我们大方叫做“山萝卜”。皇上问此物何益，奢香回说能治风湿头疼震颤麻痹。朱元璋听了大喜，当即传旨御膳房，按照奢香的法子，两个天麻炖鸡，一个天麻泡酒，立即体验。那明太祖是个勤帝，凡事亲力亲为，光是每天披阅的奏折就多达二百多件，岂不头疼。奢香走诉京师那一年，先就听说皇上患了轻微的帕金森病(其实就是手有点抖，以为酒喝多了的缘故)，因此特地带上几斤山萝卜进献。别看几斤山萝卜，得来其实不简单。奢香从小背诗，有一首描写杜鹃花的诗，她记不清作者叫李白还是韩偓了，只记得该首诗好象是这样的：“一园红艳醉坡陀，自地连梢簇青萝。蜀魄未归长滴血，只应偏滴此丛多。”青萝，奢香认为指的是乌秆山萝卜。山萝卜有红秆的、乌秆的，乌秆天麻是天麻中的珍品。在大方东边有一片连绵百余平方公里的原始杜鹃丛林，杜鹃花种类好几十种，最多一种是马缨杜鹃，俗称“映山红”，传说是蜀国皇帝杜宇化作杜鹃鸟啼血染红的。乌秆天麻只有百里杜鹃丛林里面的九龙山上才有，奢香认为“青萝”——乌秆山萝卜是杜鹃花落叶与杜鹃鸟啼血共同培育出来的稀世奇珍，送皇帝必须送它。然而九龙山山深林密多有狼虫虎豹，采麻何其难也，寻寻觅觅，坎坎坷坷，得这几斤山萝卜献给太祖，也显出我边民对国家的忠心那真是“耳火耳火”。朱元璋吃了天麻鸡、喝了天麻酒，感觉不错，乃对奢香说，这样好的东西，名之“萝卜”实在不配，寡人认为，此物只除天赐，且看它天生很多麻点，干脆改叫“天麻”。

　　——天子取的名字，当然叫“天麻”啦。

　　朱元璋以后专要大方“青萝”。由于常吃大方天麻，他活到七十岁上。人生七十古来稀嘛，作为嫔妃三千的皇帝，也算高寿。而奢香为了保护“青萝”的生长环境，下令保护那一片原始杜鹃丛林，这才留下“百里杜鹃”这一珍贵的世界自然遗产。

　　上述传说来自民间，可信，也可不信，信不信由您。但有一样事实，让人不可不信。那就是《本草纲目》里关于天麻药用功能的记载：“主诸风湿痹，四肢拘挛，小儿风痫惊气，利腰膝，强筋气，久服益气，轻身长年。”《本草纲目》的作者李时珍，乃明朝正德年间人，成书于奢香夫人走诉京师之后百余年。谁不知道风湿多在我们西南一隅，李时珍先生如何晓得天麻能治风湿?当然是奢香送天麻给明太祖时介绍过去的。至于“久服益气，轻身长年”那还用说，李时珍当然从先皇朱元璋身上总结出来的。李时珍被世人称为“药圣”，其《本草纲目》誉为“东方瑰宝”。因此上说，我们大方的奢香夫人对祖国医药事业的发展同样作出过贡献。贵州天麻甲天下，大方天麻甲贵州。如今天麻的生产和加工，在大方已经发展成为产业，以至今年的全国天麻大会在大方召开，这，也不可以忘却奢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