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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18-08-22

我的父亲

□柳文坤

  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月半节了,月半又称“中元节”、“鬼节”、“亡人节”我们土家人十分重视过月半节,其主要活动是祭祖。祭祖时要摆放刀头、豆腐和饭菜,装有酒的五个酒杯,炆香烧纸,以纸钱包封,写上已故亲人的名字,在屋外烧掉,并大声呼喊亲人,表示哀悼,以示敬送银钱。烧的包封月多,阴间的亲人就越有钱,自燃就越开心快乐,保佑阳世子孙的心就越重。

  在乡村月半期间,常有一种类似蝗虫的蚂蚱从外面飞过屋内,老人们就会说:“飞来的这类东西是不能打的,它们是祖先的化身,是回家来看一看的,只能点香烛、烧纸钱把它送走。”,有没有道理,没人会去探究,反正千百年来大家都无不遵从,不敢违拗。父亲过世已经好几年了,每到月半节就会做好一桌饭菜,举行一个简单仪式,然后将封好的十二个纸钱包烧给他,祝他在阴间开心快乐,护佑我们一家人平安健康,万事顺心。父亲离开我们虽然好几年了,但每当想起父亲时,他的音容笑貌任历历在目,挥之不去。父亲对我们的爱是那么深沉、厚重,总是默默无声。在我八九岁的时候,他就是家乡一所中学的校长了。父亲对我们的管教特别严格,有一次,因为顽皮好动,我将父亲的 “上海牌表”时轮指针扭断了,导致手表成为废品,那时的手表非常的珍贵,是一般工作人员的半年工资。父亲暴怒之下,将我痛打了一顿。要是没有住在隔壁的杨老师听到打骂声赶来救援,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我当时很倔强,躺在床上两天不吃不喝,不管谁喊都不理会。我认为父亲太绝情了,为了一块手表就将我往死里打。父亲急了,生怕我会出什么问题,他当时又忙着要去县里开会,就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放在我床前,还托付杨老师照护我。经过杨老师的细心照护和讲清了手表的珍贵和重要,我也理解了父亲的举动。后来父亲说,你把我的手表搞坏了不要紧,可要是从小就养成这种坏习惯,什么都不知道轻重,长大了就会害了你自己。我情急之下打了你,是我不对,但你也要吸取教训,要懂得轻重,不能任意胡来。所以我从那时起就知道了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要讲规矩、知轻重不得恣意妄为。父亲读小学时,很爱学习上进,并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中学,他在校的学习成绩也很好,特别是写得一手很漂亮的毛笔字。他中学毕业一年后,新中国就成立了,当时百废待兴,亟需大量的人才参加建设和管理,他们毕业的那一届学生在县里面来说是高级知识分子了,自然被看重,没多久,就都被安排工作,因为父亲的成绩好,被分配到小学当老师了。因为他工作认真,教学效果好,经常被评为先进教师,并且入了党,不久就被提拔为一所乡村小学校长。他把那所乡村小学管理得很好,教学成绩名列全县前茅,所以后来每个区所在地成立了中学,他就被任命为中学校长了。有一个中学老师,因为和学生谈恋爱被发现了,按照当时的校规,父亲作为一校之长,尽管那个老师很有背景,有许多人甚至一些头面人物都出面说情,在班子会上也有人反对,但我父亲坚持原则,硬是按照校规把那个教师从重处理,调离了教师岗位。文革时,他和全国带“长”字号 的人一样,被打成了走资派。我的家也被抄家,“红卫兵”们在抄家时,抄到我父亲的中学毕业证,而毕业证上有孙中山的头像,但盖的是青天白日公章。这就成为我父亲的一大罪证,加上父亲的家庭出身不好,更是罪加一等。那个被处分的老师一夜之间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成为响当当的造反派头目,在批斗会上,造反派们质问我父亲为什么要保存国民党的毕业证,是不是妄想变天,要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父亲哭笑不得,只能保持沉默。可是这一来,更加激怒了造反派们。他们对父亲拳打脚踢,后来还用麻绳将父亲吊到房梁上,问他认罪不,他依然一声不吭。直到父亲昏死过去,怕出人命,造反派们才将他放下来。那一刻,我们这些“黑五类子女”尽管气急交加,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以泪洗面。文革结束后,父亲才被恢复工作。父亲教育我们说,人要“善的不欺,恶的不怕!”、“硬要硬得像钢铁,软要软得像棉花!”父亲经常教育我们几姊妹说,你们都长大成人了,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不需要你们什么,你们也不需要望我给你们什么。父亲年老时患了帕金森老年痴呆症,吃饭时常常不自觉的流出长长的口水。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都不上桌陪客人吃饭,他说一个人吃饭自在一点。只有我知道,父亲其实很爱热闹,很喜欢和客人边吃饭边聊天的,他是怕自己的不雅,影响我们和客人的食欲罢了。

  父爱像大山一般深沉、厚重,总是默默无声,也像江海浪涛一样,深沉而亘久,具有强大的支撑力量。父亲离开我们已多年了,但是他对我们如大山一般凝重的关爱总是令我难以忘怀,他那如同江海一般绵长的期待,总是在我的心中缭绕萦回。承载父爱的厚重和期待,严格要求自己永远做一个有担当的人。我也将教育好我的女儿们,让她们成长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让老一辈的宽仁和慈爱在后辈们身上延续、发扬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