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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2期 本期23068版 当前A4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8-02-01

年 味

□余运桥

  今年腊八节,我只能和女儿一道过,自然有点冷清。我知道,自这天始,就正式进入了过年的节奏,我却盼望年来得晚点。一个人不在异地,很难有这种感受。我还记得,有一年春节前几天,我打电话给我爸我娘,话到中途就哇啦啦地哭了,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女儿很是诧异,她的眼神分明在告诉我: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太不坚强!但女儿不知我那时有多么想我爸我娘,一个什么也没办法回报父母的孩子,到了过年,就只剩下哭声了,可惜爸和娘看不到,我其实也从来不愿意他们看到这种场景,倘若他们知道我如此伤心,那就是我的最大不孝和罪过了。

  我在贵州工作生活二十七年,到现在才知道,每到这个时节,最惦记的还是爸和娘,还有他们精心营造的那种年味,一种真正家的味道,犹如老酒般韵味悠长。天南地北都能过年,但只有一个点让我们日思夜想,那就是家,有爸和娘在的地方,总是那么肆意地滋生温暖,能够真实的张扬洒脱。

  记忆中的年味大概是从冬至开始的,爸和娘这时就要腌制腊肉腊鱼了,一时就有满屋子的腊味飘香。还要将自种的黄豆大米做成豆皮子,亮晶晶的,干脆脆的,想吃就烫上一碗,一直软到心底。腊月二十前后,蒸上一蒸笼糯米饭,有的晒干,有的做成糍粑。再熬上一盆麦芽糖,炒好熟干的糯米,做成“麻叶子”(爆米花糖),藏放进坛子里。还要打一盆豆腐,切成小块的放进草堆发酵成豆腐乳,切成大块的就用布盖好随时备用做菜。他们还要去很远的柴湖,砍些芦苇晒干当作“发拔柴”(发拔:发才当官),买些雷管炸药回来藏好,上山砍几捆劈柴晒枯。腊月二十四一大早,放上一挂小鞭炮,正式迎接小年。等到荷塘里的水抽干了,他们就去挖藕捞鱼回来。大年三十这一天,爸和娘早早地起来清扫扬尘,忙到中午了娘就开始做一顿好饭,准备“叫祖宗”(祭祀祖宗),下午我们就贴好对子窗花,再端上饭菜“叫祖宗”,等祖宗“吃”完了,一家人才上桌,觥筹交错,团团圆圆。趁天未黑,娘就到村口祭祀土地公公。回来后爸和娘就开始蒸肉鱼发丸子,在灶台里燃上劈柴一边卤莲藕腊肉一边守夜。大年初一天蒙蒙亮,爸和娘就把我们全部叫醒,穿上干净的衣服,跑到荒田炸上几根雷管,再在堂屋燃起“发拔柴”抱到大门口,然后端上放有一条红鲤鱼、三酒杯糯米饭的红盘子到屋外墙角处,作三个揖,烧上香蜡纸,燃放鞭炮,新的一年就在噼里啪啦中正式启程了。

  我们家几代单传,爸和娘过年很少外出拜年,就守在家里接待客人。我们初一上午就给村里人拜年,见到老人家就说“恭喜您长命百岁”,经常赚得一些糖果之类好吃的,见到小伢们就说“学习越来越进步啊”,也能赢得不少笑脸。满村子拜完年,一家人就上山祭拜过世的长辈们,烧些钱纸,放点烟花爆竹,扣上几个响头。初二我们就去舅伯家,吃腊肉烫豆皮子。初三是女儿女婿看岳父岳母的时间,我们小时经常被爸和娘赶到姨妈家去拜年,吃喜头鱼煮面条(喜头鱼:大鲫鱼,有喜事连连之意),或者喝莲藕炖排骨汤或鸡汤,趁机打点牙祭,满载而归。我爸常常开玩笑说:“拜年不拜初五六,有酒都无肉。”也经常提醒我们:“亲戚不来往,血脉不周流。”其实他是想让我们到亲戚家里多走动走动,增进亲情,但我们更想着的是捞饱肚子。初一到初三,爸和娘每天早晚都要放一小挂鞭炮,接年送年,垃圾扫到屋内墙角,说是不让家财流失,也从不动刀,希望一家人一年都不要遇到什么凶险之事。初四我们就去大姐二姐家,美美地吃上几顿,再带上很多好吃的回来。初五以后,一直到初十,剩下的一些亲戚都要互相走动,路上仍然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新衣飘飘,笑语不断,好不热闹。更远的一些亲戚,还可以一直互相走到正月十五。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爸和娘就捡些地米菜回来,放点肉末搅拌,用湿米粉包裹,做成又白又胖的“热粑团子”,真是比现在街上卖的肉包子香甜可口万倍。

  这些年我在贵州过年,曾经学着爸和娘想把过年仪式搞得隆重一些,但终究不过是贴对子窗花、放鞭炮烟花、烧香蜡纸、作几个揖,走几个朋友,再无其他。应该很忙的年成为了一种悠闲,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年龄越大越觉得不是滋味。前几天,哥嫂和几个孩子都打电话发微信来问我回不回去过年,今年我总算没有迟疑,爽快地回答他们:“爸和娘老了,太可怜,回去”。这一次我没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他们也吃不了什么,我就只想把自己带回去,让他们看看幺儿现在的模样,知道幺儿也开始老了,但幺儿心里永远都有爸和娘,还想和他们多说几句心里话,多发几句只能闷在心里不敢与人言的牢骚。我知道,他们再也无法把年味搞得昔日那么浓了,但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们,可以打扫扬尘、贴对子窗花、燃放爆竹,还可以做一顿饭菜让他们尝尝,让他们笑着上桌,乐呵呵地等着伢们给他们拜年,再挨个给伢们发一个小红包。其实我知道,年味就是家的味道,不管怎样,只要爸和娘在,我们的家就在,我们就似天天在过年,我们才有浓得化不开的年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