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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0期 本期22008版 当前A3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7-07-27

贵州提学毛科略考

□毛廷耀

  毛科,字应魁,号拙庵,明朝浙江宁波府余姚县人,生于明景泰四年(1453年),卒于嘉靖十一年(1532年)。成化戊戌年(1478年)进士,历任南京工部主事、山东按察司副使、徐淮兵备副使、云南布政司左参议、云南参政、贵州按察司副使兼提学副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授亚中大夫。

  《明通鉴》、《明纪》、《明实录》、《明史》、《明史纪史本末》、《贵州通史·前事志》皆记载,从明弘治十五年(1502年)到正德四年(1509年),毛科由云南参政(从三品)调到贵州,任按察司副使兼提学副使七年。毛科是个非常勤勉的人,除了完成按察司副使(相当于现在的省高院和检察院的副职)外,还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学政。“深虑黔省人才未盛”,遂“首以学校为务”。

  不辱忠烈英魂 勤勉提学贵州

  具余姚毛氏谱牒记载,余姚毛氏第十四世拙庵公名科,字应魁,拙庵是其号,乃毛吉次子。毛吉(1424年-1465年),字宗吉,号思庵,明景泰五年进士,他有一脸胡子,老百姓都叫他毛胡子,曾任广东按察司佥事,负责巡察惠州、潮州两府。惠州、潮州两府暴动平息后,提升为广东按察副史,巡察高州、雷州、廉州。民间传说的老鼠精造反,实际是以上三州发生了暴乱,在平定雷州后,毛胡的小妾说他胡子太长,看起来太老了,于是他就把胡子刮了。由于刮掉了胡子,老鼠精就不怕了猫(毛)了,高州之战中,毛吉在云岫山不幸遇难,死后还被剥皮楦草。所谓剥皮楦草,就是把人皮完整剥下来,做成袋状,在里面填充稻草后悬挂示众。相关资料证实,毛吉在广东任职四年,前后征讨三十余次,收降匪首杨辉、吴孔耀、许万七、陈广乾、王公揽、胡公彪、李斌等,斩杀匪首曾玉、谢莹、林茂二、许经、蔡尾、杨赐、扬飞、高安、萧丰等,共歼暴匪八千余人,确保了南方沿海地区的社会稳定。毛吉之死与民间传说大抵一致,明成化元年(1465年)正月,毛吉率部二千余人剿惠州河源之暴匪,因为战事交错,毛吉与突入的敌兵战至剑折袍裂,血枯力竭而阵亡,战死之日(阴历1465年3月1日)年方四十二岁。朝廷感毛吉忠义,授按察使,嘉议大夫,赐谥忠襄。明弘治四年(1491年)朝廷下旨,在他的老家余姚酱园街建造毛忠襄祠,此后广州城区、余姚城区、丰北都建有毛忠襄祠。每年三月初一,县令都要带领县衙官员、当地百姓到毛忠襄祠或丰山秋白岙的毛忠襄墓谒奠,祭扫英灵,祈国泰民安。

  毛忠襄为国惨烈捐躯之后,朝廷对忠良之后给予特别的照顾,毛科“承父荫入国子监”读书,并于成化十三年(1477)乡试中举人,次年中进士。从此毛科一直在南京、山东、云南等地做官,四十九岁时到贵州以按察司副使兼提学副使身份,履贵州文化教育的拓荒之职。提学是“提督学政”的简称,明代管理地方文化教育的官员。贵州久为蛮荒之地,文化教育非常落后。贵州在明永乐十一年(公元1413年)设置贵州布政使,正式建制为省及行政机构之后,贵州不但在选举上没有独立开科(由云南兼理),更没有设置提学。成化六年(1470年)到弘治九年(1496年)期间,时任贵州多任主官(布政使、巡抚等)向朝廷提请此事,虽招礼部、吏部等多次驳回,但也有了效果,准许“本省分理官兼之”。查弘治、正德年间明实录,继刘宪(1491年至1495年)、沈庠(1496年至1501年)之后,毛科(1502年至1509年)是贵州第三位兼职提学。

  贵州除了文教落后,还是典型的多民族地区。毛科作为贵州管理文教的最高官员,当然必须考虑各民族融合、团结、文化教育整体上的进步。为此,他不惜被朝中的小人冤枉,也要对少数民族学子一视同仁甚至多一点照顾。《蛮司合志》载:“至弘治初,提学毛科,以文试土生,仿廷瓒意,多奖励。会土官铁氏负固,其姻家有毛氏土生入试,科优礼之,取高等,譬以大义,令谕铁氏使归顺。铁氏大感,与毛氏相约纳赋税入贡,而太监蒋琮谓科与蛮族通姓,利蛮所有,大不道,赖巡抚解免。其后蛮民亦稍稍有向学者。”正是在那样的历史背景之下“科(毛科)优礼之”,才有“铁氏大感”,进而出现“蛮民亦稍稍有向学者”。太监蒋琮以为“大不道”而借题生事,虽然没有引发什么后果,毛科没有被追究责任,但由此可以看出毛科重视少数民族教育的无畏。在其后由毛科主持复修的文明书院里,也招收了大量少数民族学生,这一举措,不论在当时,或者后来的贵州文化教育中,无疑都是有着深远历史意义的。

  复修文明书院 助力阳明心学

  文明书院是贵阳最早成立的书院,始建于元朝皇庆年间(1312—1314年),由顺元路儒学教授何成禄在顺元路儒学故址处创建(今市府路15号,原贵阳市人民政府处)。明弘治《贵州图经新志》载:“文明书院在治城内忠烈桥西,即顺元路儒学旧址,皇庆间教授何成禄建,今废。”明弘诒十七年(1504年),毛科在贵州当提学的第三年,就着手于文明书院复建,他亲自设计,并把自己的薪俸捐献出来,弥补建书院的经费不足。1506年,书院初步完工,选聪俊幼生及儒学生员200余人入院受教,在招收学生时特别优礼少数民族学生。书院刚刚创办,毛科经常到书院督察。他感到,书院要有所建树,一定要有学识人品俱佳的教师支撑。

  恰在此时,贵州来了一个后来与程朱齐名的大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的王阳明。正德元年(1506年),王阳明因反对宦官刘谨,被廷杖四十,谪贬至贵州龙场(今修文)当驿丞。龙场当时是穷乡僻壤之所,王阳明到龙场之后,虽有失落感,但此处远离官场中心,倒是省去了许多官场套路和钩心斗角,反而使王阳明能够定下心来,潜心学问反省人生。他在龙场那个后来被称为“阳明小洞天”的岩洞中,专心于《易经》和程颐、朱熹理学的梳理、总结、研究。由此初步形成了自己的心学理论体系。并创办了龙岗书院,开始讲课。方圆百里的子弟纷纷前去求师学业,老百姓还自发地给他修造舍馆,一时之间他在当地具有很高的声誉。

  王阳明即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生于成化八年1472年,卒于嘉靖八年(1529年),王也是浙江宁波府余姚县人,比毛科小了十九岁,毛科与王阳明是道道地地的同乡,因毛科幼时就到京城就读于国子监,获取功名之后又一直在外做官,所以与王阳明素未谋面,但两人神交已久,王阳明曾经给毛科作《远俗亭记》。王阳明一直把毛科作为乡人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来尊敬。

  毛科得知王阳明在龙场的一切事情之后,他是个极度爱才之人,一方面很赏识王阳明的人品和学识,另一方面也想改变一下同乡在生活上的困境,遂致函邀请他到位于省城的文明书院担任主讲。接此函,正逢王阳明生病。王阳明写了首诗《答毛拙庵见招书院》:“野夫病卧成疏懒,书卷长抛旧学荒。岂有威仪堪法象,实惭文檄过称扬。移居正拟投医肆,虚渡仍烦避讲学。范我定应无所获,空令多士笑王良。”(《王阳明全集》第703页)婉拒了老乡的盛情相邀。转眼到了正德四年(1509年)四月,毛科被朝廷委以他任,即将要离开贵州。接替他的是王阳明的崇拜者席书。新任贵州提学副使席书向毛科提出一个请求:要毛科和他一道亲自去龙场请王阳明到贵阳文明书院讲课。其实,两人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如果此行能够邀请到王守仁来文明书院作主讲,也算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所以毛科一口答应同去龙场。这次王阳明爽快地接受了他们的邀请。王阳明到贵阳之后,参加了送别毛科的饯行宴,毛科在宴上叮嘱接替者席书:王阳明学识渊博,有谋有略,将来必成大器,是国之栋梁,不应该让他长久隐于龙场。后来,王阳明作了《送毛宪副致仕归桐江书院序》记述了此事。《送毛宪副致仕归桐江书院序》曰:“正德己巳夏四月,贵州按察副使毛公承上命,得致其仕而归。先是,公尝卜桐江书院於子陵钓台之侧者几年矣,至是将归老焉,谓其志之始获遂也,甚喜。”(《王阳明全集》第872页。)

  正是在文明书院的讲学中,王阳明首次阐述了“知行合一”思想,并逐步形成了《明史》称的“门徒遍天下,流传逾百年。”完整的“知行合一”的心学理论体系。阳明心学从这里走向大江南北,最后传到日本、朝鲜半岛,进而影响东亚,走向世界。

  贵州缔结忘年 相敬德才终老

  在贵阳小车河上有一座600多年的古石桥,至今保存完好,叫太慈桥。毛科和王阳明都以不同的文字形式与这座桥结缘。

  传说,明弘治十七年(1504年),因洪灾老桥被毁,老百姓重新建桥,因为小车河水流湍急,修桥时桥基刚砌出水面,立即就会被激流冲垮,多次尝试都无法成功。一天,来了一个僧人,看到百姓造桥便帮着出谋划策,这座桥才成功修建起来。后来,百姓知道这个僧人竟是其叔燕王朱棣带兵攻入南京夺取帝位,换僧装仓皇由后宫下水道逃出,辗转流亡来到贵阳小车河的建文帝。遂以“太子”为桥名,为了掩饰出逃建文帝的行踪,又将“太子桥”改称为“太慈桥”。

  无独有偶,受聘到贵阳文明书院讲学的王阳明游历小车河时,写下《太子桥》一诗:“乍寒乍暖早春天,随意寻芳到水边,树里茅亭藏小景,竹间石溜引清泉,汀花照日犹含雨,岸柳垂阴渐满川,欲把桥名寻野老,凄凉空说建文年。”诗的结尾处明显是借桥名和建文帝的往事抒发一下自己的感伤,由此可见,太慈桥的太子传说在当时已广为流传。不争的事实是,建桥的年代距建文时已逾百年,建文帝如果不是长命一百多岁,那个时段是不可能在贵阳小车河出现的。

  史料明嘉靖《贵州通志》载,贵州提学副使毛科考证太慈桥,作了《太慈桥记》,毛记说:明弘治十八年(1505年)乙丑九月秋收后某日,镇守贵州太监杨贤散步到河边,当地百姓向杨反映说去春溪水暴涨,将桥冲垮,百姓过河改为舟渡,争舟夺渡者往往有倾覆踩踏危险,希望能重新建桥。杨贤听后同意修建此桥,且自己首先带头捐款。当年十月开工,至次年建成,名杨公桥。但后人仍习惯称为太慈桥。此说应该是关于“太慈桥”的正本了。

  后来,毛科和王阳明两人告老还乡,回到余姚。王阳明为毛科题像赞,《余姚丰山毛氏族谱》录入了王守仁作的《参政拙庵公像赞》:“瞻望丰山,惟邻是卜。缅怀桐江,有书可读。克嗣父风,更诒孙谷。昭质无亏,遗像甚肃。”

  “瞻望丰山,惟邻是卜。”丰山:离余姚城西北里许,毛氏始祖随宋室南渡后居于此,此处指代故乡或余姚毛氏家族。后半句,一定要选择好的同乡作为朋友。“缅怀桐江,有书可读。”桐江:指富春江流经桐庐的一段,实际上是王阳明想念又一位同乡严子陵的隐居生活。严在富春江有鱼可钓。我在龙场生活权当是隐居,全心读书悟道。“克嗣父风,更诒孙谷。”前半句,是继承父辈的风范。王阳明之父状元王华,毛科之父为国殉职的廉官毛忠襄,皆非等闲之人。后半句:更要代代相传。“昭质无亏,遗像甚肃。”前半句,只有纯洁的品质不会腐败。甚肃:态度很严肃。遗像:应该指父辈的像,因为王阳明去世三年之后,毛科才离世,这里的遗像肯定不是指毛科的像。对此诗的解读,可以看出这对忘年之交终老之谊,感慨其德之厚、其情之深。

  毛科终年79岁,在那个时代,也算是高寿了。谈到贵州提学,学者们常常提到的是毛科的继任者席书,还有清代的洪亮吉、严修等,他们对培育贵州学子,编志修书,教化一方,都是功不可没的。对于比之更早的毛科,则少有研究和提及。其实对于早期贵州文化教育,特别是对少数民族文化教育方面的平等对待,毛科的影响应该是深远的。毛科作为明朝廷官方对地方文化教育的管理者,能认可并力举王阳明,这对于“知行合一”这一学说的广泛传播,其意义更不待言。

  注:“廷瓒”,即是邓廷瓒(1429—1500年),字宗器,号雪斋,巴陵(今湖南岳阳市)人。成化十三年(1477年),明朝廷设置程番府,廷瓒任首任知府。弘治二年(1489年),领任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弘治八年(1495年),廷瓒调掌南京都察院,不久,受任提督两广军务兼巡抚,颇有功绩。弘治十三年(1500年)逝于任上。赠授太子少保,谥襄敏。邓廷瓒任程番府知府时,给皇上的奏本“土人子弟在学者,宜分别处置,以示奖励。”得到了皇上的准许,上曰:“蛮夷向化,其意可嘉,既已建置生徒,有同内地,则一体相视,原无分别,……以称立贤无方之意。”诸蛮大悦。时邓廷瓒在少数民族心中有很高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