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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16-10-27

贵州民间美术市场价值初探 (下)

□刘一意

  (二)贵州民间美术市场价值探讨

  贵州民间美术是贵州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保护与传承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存在与延续问题,属于文化艺术领域。现代经济市场的强力冲击,导致现代经济意识与传统民间美术生存方式之间产生矛盾,这种矛盾要求作为一个文化系统的贵州民间美术本身要进行“变化”:既要在经济领域得以“发展”,又要在文化领域得以“传承”。所以,探讨贵州民间美术价值问题,应该两个领域都要兼顾:既要探讨贵州民间美术的文化价值,亦要探讨贵州民间美术的市场价值。

  1、从文化领域探讨贵州民间美术价值

  文化本身是一种“生命体”,有其“变”与“常”的双面性,其中的“常”即是区隔一种文化“是什么,不是什么”的特性。 复兴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结合时代精神,构建中国当下及未来文化发展价值体系,是中国文化未来发展的主流方向。以苗族为代表的贵州民族民间文化是中华民族乃至世界民族文化大家庭中的一朵奇葩,保持贵州民间美术的原生性文化特征,可以在文化领域清晰回答“我是谁”的问题,它是贵州民族文化的传承基因,是贵州民间美术在其自身发展变化中“守常”的部分。

  苗族先民在其漫长而苦难的迁徙岁月中,为了不让民族传统文化消亡,他们把故事绘成图案绣在衣物上,刻在器皿上,由此有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图腾图案。这些图案、纹饰可以在中国史前的岩画、陶器等遗迹中找到其造型基因,其悠久历史和可贵的原生性成为了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财富。从造型艺术方面看,各民族的美术形式总以其独特的个性风格体现本民族的精神面貌, 苗族剪纸、刺绣、蜡染图案中的“龙纹”“蝶纹”“鸟纹”等众多纹饰图案,造型朴拙天真,色彩浓烈明快,风格自然和谐,具有独特的艺术审美价值。台江地区刺绣图案中多维空间造型手法表现出来的“东方立体主义”比毕加索要早上一千多年,龙里平坡农民画所体现出来的艺术风格,俨然是东方的“马蒂斯”。

  从民族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独特性来讲,贵州是中国当仁不让的文化大省。由于长期封闭和经济落后,使得许多民间美术在贵州大山深处被自觉传承和发展,得以偏安一隅,许多远古时期的文化图腾被保留了几千年不变,极为难得。贵州刺绣、银饰、蜡染手工艺的精细、绝美令世人叹服,苗族服饰所承载的民族历史文化故事、古朴神秘的图案和精美绝伦的传统手工技艺,常常让外国人惊叹不已:苗族的破线绣可以把一根正常的丝线分为16根比发丝更细的线,再用春天的皂角液浸泡后,绣成精美华丽的图案;“巴拉河”两岸的苗族皱绣是用6—8根丝线手工编成小辫子,再在设计好的图案上起皱成型,极富立体感和浮雕感;剑河锡绣是把锡块剪成千万片3—5毫米的小锡片,打卷在绣线上,按传统图案精细地绣在土织布上。水族马尾绣则是用细棉线碾裹3—5根马尾毛后沟边起绣;拉丝银饰可以把筷子粗细的银条通过十几道工序,手工拉成比发丝还细的银丝线,再精致地编焊成型;贵州蜡染不用画稿,直接用铜蜡刀沾取加热的蜡液在布上流畅地画图案……。

  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贵州民间美术在当代中国民间造型艺术体系中璀璨夺目,他们以极为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工艺特点,承载着本民族在长期历史进程中的精神遗存,是民族文化得以持续和发展的重要精神文化载体,是贵州民间美术明显区别于其它艺术样式的显著特征,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具有独特的文化艺术审美价值。

  2、从市场经济领域探讨贵州民间美术价值

  首先,贵州民间美术的独特风格及视觉个性在市场之中容易凸显竞争个性,使之很容易与琳琅满目的商品区别开来,那些夸张而质朴的图腾带着浓烈的远古气息,很容易让消费者感觉回归到人与自然最初的和谐状态之中。无论是黔北“田垄地块”的几何图案、黔东南的“蝴蝶花鸟”、化石般的“水书”还是傩文化中的“鬼神精怪”,都因继承了远古的语言特征而形成鲜明的特点。他们不仅在视觉上独特而醒目,同时也满足了现代人在精神上的回归需求;它们从田间地头而来,却可以毫不逊色地戴上艺术品的“皇冠”。贵州刺绣、银饰和蜡染的“实用性”,形成了市场的规模及市场商品的共性价值,可以普遍实用于现代生活中的中高档装饰、服饰、家具用品等行业。实用性特征决定了贵州民间美术在现代市场中具有广阔的目标消费群体,对其市场化发展起着决定性作用。

  其次,贵州民间美术最核心的市场价值体现在其“手工制造”的工艺特点。现代工业化大生产,使得现代都市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机器生产的一个环节,甚至一个“零件”,人们习惯性地规范、冰冷、淡漠,从而不知不觉地逐渐远离人性。手工制造的产品,具有情感的温暖、人性的关怀和自然的气息,会给都市人不一样的体验。我们知道,在欧美发达国家,人工费用极为高昂,越是高级和奢侈的东西,基本上都必须通过手工完成,通过手工精心制造完成的产品都是高档品与奢侈品。意大利遍布世界各地众多的服饰、鞋帽奢侈品品牌,主要是意大利北部数量众多的手工作坊制造。在2008年上海世博会上,意大利馆进门大厅展示的不是其辉煌的历史文化,而是一个老鞋匠在做手工皮鞋的场景。同样的,“手工制作”是贵州民间美术最具有市场价值的重要特征。

  第三,贵州手工艺从业人群相对较大,手工技艺相当成熟,为其进入现代市场和产业化发展提供了可能性。据2008年初步调查统计:贵州现在30—55岁,包含各种绣法,能够刺绣的苗、侗、布依等少数民族同胞共约有12万人,蜡染8千人,银饰技艺1.4万人。这个从业基数在全国,乃至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少有的。贵州安顺已被国家有关部门评为“中国蜡染艺术之乡”;黔东南州被评为“中国刺绣艺术之乡”和“中国银饰艺术之乡”。

  正是贵州民间美术的独特性,保证其在现代市场中的产品个性和广阔的消费空间;贵州民间美术的手工性,保证其在现代市场中具有独特的卖点。清晰了贵州民间美术市场价值,为我们避免盲目性,正确找寻贵州民间美术的市场切入点提供了依据。贵州民间美术无论从其“原生性”的发生样式、历史演变过程、艺术审美特性还是从全手工制作工艺、从业人员基数和市场实用性,都具有其独特的文化与经济价值,为贵州民间美术走向现代市场,“通过市场拉动传承,通过传承推动发展”提供了可能性。

  三、在现代都市文化系统中找寻贵州民间美术生存发展的“新空间”。

  经济观念的强力冲击与贵州民间美术传统生存方式形成了剧烈的反差与矛盾,既然是由现代经济发展所引起的矛盾,必然要到现代经济领域中找“调和”的办法。“文化产业化,市场个性化”是通过经济领域解决文化发展的有效思路。在明确了其文化及经济的市场价值后,贵州民间美术需要积极融入现代都市生活系统,在其中找寻自身生存发展的“新空间”。

  贵州民族文化本质尚“和谐”,是一种柔性的“田园式农耕”文化。千百年来,正是由于大山之阻隔,交通不便,村落生活相对宁静而有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民生活极为宁静。在宁静而相对单调的日常生活中,人们把自己丰富的精神生活外化为刺绣、织锦、蜡染、银饰等民间美术样式。在苗族传统的习俗中,苗族小女孩一般在6、7岁就要随家中长辈学习刺绣,随后就开始一针一线绣自己的嫁妆,一直要绣到自己出嫁,一件服饰才能完成,演绎了一件苗族盛装要绣十多年的传奇故事,体现了苗女们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对自身能力的认可。在苗族传统习俗中,苗族女孩不会刺绣就嫁不出去,刺绣不好找不到好婆家。正是由于这样的文化习俗,才会使得苗族盛装精美绝伦、璀璨夺目。20世纪80年代,全国性的改革开放唤起了山民普遍的经济意识,年轻人或通过求学留在了城市,或成群结队到沿海城市做工,再也无心从事本民族的手工技艺。过去在自给自足时代,人们手工纺线、手工织布、手工裁剪、手工刺绣,通过几十道工艺过程才能做成一件服饰,耗工费时,而在现在的集市之中,各种机器流水线生产的服装价廉物美、方便快捷。于是短短数年,贵州民间美术所依托的传统手工技艺在迅速被机器替代:在“苗族姊妹节”“芦笙节”等重大节日中,远看盛装还是盛装,一如既往的华丽,近看却多为化纤面料加机绣装饰,传统手工盛装已寥寥无几。

  当下传统贵州民间美术原来赖以生存的环境受到前所未有之挑战。在经济大发展的时代背景下,特别是贵州近年来要求“跨越式”发展、“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政策的不断推进、外出务工人员返乡带回的外来文化观念冲击,正在导致传统贵州民间美术所赖以生存的“土壤”加速流失。源起于外部经济发展冲击所导致村民传统生活习俗改变,使传统民间美术正在失去其历史上长期赖以生存的传统村落文化环境,其未来之路何在?笔者的观点是:面对无可阻挡的都市化进程,面对现代都市生活系统,主动出击,在其中积极寻求贵州民间美术传承发展的“新空间”,从而找到有效解决贵州民间美术传承发展问题的根本办法。

  就贵州刺绣、蜡染、织锦、银饰的传承来讲,当务之急是要在村落形成传统手工技艺自觉传承的格局:年轻人愿意学,老年人愿意教,如此教学往复,自觉相传,才谈得上保护,才谈得上传承。作为祖辈相传的民族技艺,一般老辈人愿意教,而年轻人不愿意学。原因有二:首先是经济利益所趋。由于过去旅游商品市场狭小、低端,而手工制作要求高、周期长,市场价值无法体现,出于经济利益的需要,年轻人更愿意到沿海城市打工、甚至干苦力;其次,村落年轻人向往现代都市生活方式,农村生活相对贫穷落后、本士文化教育的缺失,使年轻人对本民族文化习俗、文化生活持怀疑、否定态度。“根性”文化的缺失,使年轻一代既不能以传统为荣,又难于真正融入都市文化,在精神上处于迷惘状态。如果贵州民间美术通过有效的产品化进入现代市场体系,一方面可以有效解决村落居民的就业及经济来源问题;另一方面通过与都市文化的体验、交流,让年轻一代认识自身文化在都市文化中的独特价值,产生民族文化认同感,才有可能产生文化自觉,传承发展才成为可能。由此可见,都市生活和现代市场是贵州民间美术传承发展的重要实践地。

  用文化发展本身的“常”与“变”,对应贵州民间美术传承与发展的要求,是要求贵州民间美术在守住自己的“原生性、地域性、符号性、手工性”等文化特性的同时,积极求变,积极融入现代都市生活系统,进行产品化、系统化、市场化、品牌化发展,使贵州民间美术在现代市场生根发芽、开花散叶。进入现代都市市场系统,不是简单的产品贸易,而是文化融合后的创新,是现代市场观念与民间文化资源的有效整合、计划生产、规范运行,在实现经济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促使民族村落中男女老幼自觉自愿传承技艺,并以自身的民族文化为荣,从而达到物质与精神的共同发展,自觉守望民族文化的精神家园。

  (作者系贵州画院民间美术研究室主任、学术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