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宇：顺势为“王”

□刘 醒

　　阳光努力地穿过北京黄褐色的雾霾，打在采访地点的一扇雕花木窗上。爱奇艺创始人、CEO龚宇站起身来，随手拉上布帘。

　　这是一家成立不过五年，却有多项核心数据领跑国内视频行业的网站。它用五年时间，让发轫不过十年的行业变得更好玩。作为一家互联网公司，企业深处的媒体基因与技术基因冲突被有效平衡，进而催生了一种新鲜的组织气质。

　　这种气质在龚宇身上也很显著：他逻辑缜密，性格平和得像大学老师，但从上世纪90年代起即已在腥烈竞争的互联网江湖游刃有余;他在清华用9年时间研究自动化，创业方向却是内容门户;作为一名60后，他40多岁二次创业，吸引的对象则是85后、90后“小鲜肉”;他领导的爱奇艺，发展的大部分时间韬光养晦，却在近期让近一半国人每月访问，日均观看11亿次、日均独立访问用户1.5亿人(次)……

　　不惑帅才

　　2009年9月底，在12580任COO的龚宇忽然接到百度副总裁任旭阳邀请，在北京中关村教堂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两人并不熟悉，此前只见过一次。东拉西扯一个多小时，龚宇仍未搞清对方来意，于是提出告辞。任旭阳这才点明正题，百度要组建独立视频公司，想拉龚宇入伙。

　　三个月前，百度决定做正版视频网站。当时，全球视频网站模式只有两种：YouTube的UGC模式和Hulu的正版视频模式。自2005年左右就在实践UGC模式的优酷、土豆等还在靠烧钱输血，又遭遇国家层面打击盗版的政策影响，模式面临改革。Hulu模式在国内大受追捧，不但百度，搜狐、酷六等也开始在该领域布局。

　　任旭阳找到龚宇时，后者已41岁。不惑之年，履历显赫。

　　30岁前，龚宇顺风顺水：初中毕业免试升高中，高考前保送北京医科大学——他放弃保送自己考上清华大学自动化系，此后9年便在清华一路从本科读到博士，毕业后加入师兄的公司做高管。

　　30岁后，龚宇开始折腾：在1999年兴起的互联网热潮中，“凭借一腔热情”创办了一家类似新浪、搜狐的综合门户网站——焦点网，集搜索、新闻资讯、招聘等诸多能事于一身。

　　刚开始，焦点网恰如其名，一度成为众人焦点。但很快因定位不清、融资不足等，陷入资金困境。一年时间，即遭遇团队从十几人迅速膨胀至100多人、又快速裁员至40多人的“过山车”。经历成长之痛的焦点网，转型为房地产垂直网站后逐步好转。2002年起开始盈利，30多人的小团队在2003年盈利上千万元，最终被搜狐以1600万美元收购。

　　在搜狐，龚宇获张朝阳认可，先后负责搜狐广州公司业务、无线业务、游戏、财经中心、新闻中心、互动中心及客服中心、奥运、体育中心……他一路升至COO职务，最终成为搜狐排名张朝阳之后的二号人物。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念创业的时候，团队十几个人熟悉得像家人一样，每周末连员工带家属一起到北戴河、怀柔等地游玩。所以，当创业公司12580向他伸出橄榄枝时，龚宇离开了搜狐。

　　在12580待11个月后，百度找来，龚宇遭遇了更大的诱惑：网络视频，一个正在风口上的产业。与任旭阳见面一个星期后，他给出答复：入伙。

　　仁者无为

　　“他笑的时候，有一种孩子般的童真，我就不会防备了。”初次见龚宇，肖风没什么感觉，再见时觉得有些不同：“在一个顶尖高手遍布的行业里做到CEO级别的人，已很少见到纯真的笑容了。”

　　肖风是百度员工，被任旭阳派来和龚宇对接。第5次见龚宇后，她决定加盟这个“孩子气老板”的新公司——因爱奇艺是独立运作，这相当于离开百度。

　　此前，肖风在圈内打听龚宇的为人，评价基本一致：宅心仁厚、儒雅睿智、无微不至……这让她相信龚宇能干成大事。过去十几年，他不仅用显赫履历为自己争取到一张百度船票，还用人品积淀了一批死忠。

　　2010年初，当龚宇再次创业的风声放出，一帮老部下争相入伙，甚至愿意降职、不介意头衔和待遇——他们怀念一起畅游北戴河、怀柔的日子。来的人太多，以至于龚宇不得不特意叮嘱，尽量避免从已发力视频业务的搜狐招人，免得让人觉得他在挖老东家墙角。

　　“小胜凭智、大胜靠德”，资深理科男、自动化博士龚宇将之奉为圭臬，他很在乎中华传统文化里的人情味。

　　2010年4月22日，爱奇艺正式上线。龚宇四下环顾，视频行业刚经历正版化运动，许多视频网站逐渐边缘化，硕果仅存的只有优酷、土豆、搜狐视频、PPTV、PPS、乐视及刚进入的腾讯视频。

　　风暴来得很快。上线一月后，深谙资本运作的古永锵为优酷完成第6轮融资，半年后上市;次年2月，PPTV获软银2.5亿美元融资，募资额几乎相当于IPO;4月，同为“富二代”的腾讯视频含着金钥匙诞生;8月，因创始人王微离婚纠纷被优酷超车的土豆，也流血上市……

　　爱奇艺甫一出世，便被裹挟于江湖的腥风血雨。但焦点网的创业经历，让龚宇选择了一条不同路径：无为。这不是无所作为，而是韬光养晦。具体来说，即不参与独播剧版权之争、不与任何同行产生纷争、不打版权官司，把所有精力专注在核心事务上，如内容、网站、技术、宽带、团队等，低调求生、无暇他顾。

　　乱世之中，征战杀伐，业内肆意损伤元气，却没意识到背靠百度、有钱有资源的爱奇艺，正以火箭般的速度完成原始用户积累、产品优化，逐步站稳了脚跟。

　　争霸之始

　　那几年，爱奇艺高级副总裁杨向华一度压力很大。

　　他发现无论自己来得多早，都看见龚宇已坐在公司楼下思考问题，也从没见过有谁能把Outlook用得比龚宇更极致：下属每天凌晨1点收到他的邮件，清早7点多钟又收到他发的邮件，每个项目完成前一天也必会收到他的邮件提醒。杨向华说：“我看不到他有私生活，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只有周末一天当司机，送孩子上课。”

　　隐忍、勤奋、目标明确、路径清晰，40多岁的龚宇奋战视频网站战国时代，像极了日本战国时期的德川家康。

　　为能抓住未来弯道超车的每个机会，他秘密成立一个“实验室”，即杨向华领导的“新业务拓展事业部”，负责研究除已有PC业务、广告模式外的任何模式。经论证，确定了三个方向——移动端、会员收费和电视端，分别由三个团队进行深入研究。

　　最先取得成效的是“移动端”团队。很快，爱奇艺把所有资金、人力、资源等投入Android和iOS版本的App研发，尤其是率先上线一款iPad版应用，在同行中开了先例。当年国庆节，爱奇艺上线不过5个多月，iPad端应用已连续7天下载量、访问量居第一。

　　龚宇一直强调，爱奇艺不是一家媒体、也不仅是一个视频网站，而是一家技术公司。在内部，爱奇艺有个48%的红线，即一旦公司内技术人员占比少于48%，其它非技术岗位就暂停招聘。

　　以数字红线严格划分日益庞大的团队扩张，在互联网乃至商业界都很鲜见。这也让爱奇艺具有了其它视频网站不同的气质：以技术为核心。

　　2012年11月，一段龚宇的视频讲话出现在爱奇艺网站上。在6分钟里，他频频提及“行业领导地位”。低调三年，他终于看准PC向移动端过渡的时机，首次明确表露目标：“取代已合并的优酷土豆，将爱奇艺做成行业老大。”

　　一年多后的2013年5月7日凌晨两点，百度以3.7亿美元全资收购PPS视频业务的合同签订，爱奇艺与PPS合并。优土一家独大的局面仅维持14个月，这个行业的争霸游戏远未结束。

　　决胜“苹果树”

　　硝烟是爱奇艺主动点燃的。

　　2013年底，龚宇去长沙与湖南电视台台长聊了一个多小时，砸下2亿元天价买断该台《爸爸去哪儿》第二季、《快乐大本营》、《天天向上》、《百变大咖秀》、《我们约会吧》5个热门综艺节目的独家网络版权。随后，爱奇艺直接宣布：《爸爸去哪儿》第二季独家播出，“不分销、不换剧、不赠送”。此番杀伐决断的姿态，迥异于以往的低调与温和。

　　业内震惊，不仅因2亿元天价，还因龚宇对综艺节目能成为“流量之王”、“吸金之王”的自信和笃定。须知，乐视也是《爸爸去哪儿》第二季的广告赞助商，但其只花4500万元成为“第三合作伙伴”，既非冠名也非唯一特约合作。在网络播出中，唯一平台爱奇艺掌握着这位竞争对手的产品、品牌露出机会。

　　此后，爱奇艺再次出手买下浙江卫视《奔跑吧兄弟》独家网络版权。后来，其不仅成为播放量50多亿次的现象级综艺节目，还为爱奇艺带来高达1.8亿元的网络冠名，刷新了互联网综艺节目冠名纪录。

　　流量、用户、利润，龚宇继“韬光养晦”战略后祭出的“伺机而动”新战略，一出手就成绩斐然。“伺”的是大娱乐、90后、移动端等行业新趋势的“机”，赚的是10年来视频网站求而不得的真金白银。

　　超级综艺、现象级自制网剧和节目，这些熠熠生辉的名字构成了最近两年中国网民生活的大部分。龚宇站在这些热闹背后，带着爱奇艺创造了奇迹。人们没忘记《花千骨》热播时，那款随之走红的同名手游。经爱奇艺撮合，影视剧、游戏、播出平台三方首次围绕同一IP展开合作，开创了“影游互动”的新玩意。玩家发现，无论是游戏人物造型还是剧情走向，不但与电视播出内容完全一致，在一些情节、桥段上甚至可实现互动。超2亿元的月流水，让《花千骨》手游成为IP开发史上最成功的案例。

　　同一IP能同时开出影视和游戏两朵花来，它还有否更多可能?2015年11月4日，龚宇用一个“大苹果树模型”演示了爱奇艺的未来：实现同一内容IP下的多种商业模式，包括广告、收费、电影、动漫、游戏、电商等衍生生态链。

　　当网络视频成为互联网第一大应用，视频网站不再是用户到达的终点、而是起点。人们打开某个视频App的目的将不只是看电影、网剧或综艺，还可购物、社交、玩网游、去秀场互动甚至参与某个影片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