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田兴恕故居
□聂舒元
凡是到了湖南凤凰古城的游人,似乎没有不到沈从文故居参观的。已是夕阳西下时,沈从文故居内仍然是观者如织,故居外还排着长队等待进入。而与之仅隔几条巷道的田兴恕故居就显得十分冷清。
“田兴恕是什么人?提督是个什么官?”
走在我们前面的几个“背包族”青年男女望着田兴恕故居门首上的匾额,议论着走开了。
是啊,田兴恕是什么人?这位曾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令我国人扬眉吐气的田兴恕,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田兴恕故居是一座典型的湘西风格的三合院,大门门首的匾额上赫然写着“贵州提督田兴恕故居”,进入大门,首先看到的三大间正房,已经布置成了展室,除当年的家具而外,更多的是图片、文字资料,主要介绍田兴恕的童年和青年的有关传说故事,以及怎样从一个苗族青年士兵在10年间跃上了贵州最高军事长官——贵州提督。正房两旁的厢房里也是类似的成列,而很遗憾的是田兴恕在近代史上令人感动的事迹却提及很少,几乎没有图片资料。
据史载,清成丰十年(1860年)正月,正是贵州各地少数民族起义风起云涌之时,时任楚军总兵的田兴恕,因在贵州黎平剿匪有功,被清朝廷任命为贵州提督。
到贵阳上任之初,田兴恕看到,一些外国教会的传教士以本国政府为靠山,依仗不平等条约,在传教的同时还进行超出宗教以外的侵犯中国主权的种种不法活动,霸占田地,无视中国法令,干扰地方行政,庇护教民,欺凌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作为朝廷一品封疆大吏、贵州一省的最高军事长官的田兴恕早已义愤填膺。咸丰十一年(1861年)二月,因《天津条约》、《北京条约》使法国在中国获得了传教特权,天主教贵州教区主教法国传教士胡缚里收到了法国公使传来的“传教士护照”,护照由朝廷总理国事务衙门签发,并附有录载和约要款三条的谕单(告知巡抚和提督的公告)。为使天主教在贵州的传教得到贵州官府的正式承认,胡缚里决定择日持护照见贵州军政大吏。于是成丰十一年(18861年)二月二十五日,胡缚里在贵州天主教法籍外事司铎任国柱的陪同下,前往提督府见田兴恕。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是与巡抚和提督相等的,并使这次会见对贵州官府造成一种公开的外交压力,胡缚里精心组织了一百多人的仪仗队,他头戴方巾帽,身挂紫带,乘坐八台紫呢大轿,打着法国国旗,在贵阳大街上一路吹吹打打,前呼后拥,招摇过市,耀武扬威地往田兴恕的提督府而来。此状更是令田兴恕大为恼怒。
“军门重地,不得擅入,违令者,斩!”田兴恕传谕道。
胡缚里一行只得在提督府前等候,这一等几个小时过去了,不见提督府的任何官员出来招呼。此前由于外国传教士很少在贵阳公开露面,贵阳人也很少见到高鼻子、蓝眼睛的“洋大人”,纷纷前来围观,如看猴戏,使得提督府前水泄不通。
当时“又值巡街军士到署换班,手中兵器鲜明,主教、司铎心甚疑惑,更睹军民人等交头接耳,恐惧突生。先由任司铎弃轿转入巷中,易服逃去,胡主教得闻司铎已遁,亦弃轿改换洋装逃出辕门”(民国《贵州通志》)。
围观的老百姓见此情景,更觉爽快,争先恐后、人潮涌动,一时街道堵塞,人声鼎沸,一片混乱。此时,只听得提督府内突然号炮声响起,田兴恕传:胡缚里进见。而胡缚里、任国柱等早已飞奔逃往北天主堂。一路上,看热闹的,看“洋大人”的,跟踪追至,笑声阵阵,好不快活。
为了进一步惩治外国不法传教士,田兴恕还与巡抚何冠英联名向全省各级官员发出了一份“秘密公函”。在“秘密公函”中,把不法天主教徒斥为“异端邪说”的代表,最为害民。为了防止不法教徒到处坑害百姓,要求各级官吏“无论城乡,一体留心稽查,如有来外方之人,谬称教主等项目名,欲图传教惑人,务望随时驱逐,不必直说系天主教,竟以外来匪人目之,不得容留。倘能藉故处之以法,尤为妥善”,还把反不法教徒是否积极有力作为地方官员考核业绩的重要依据。
在此背景之下,随即发生了震惊中外的青岩教案和开州教案。
咸丰十一年(1861年)端午节,青岩老百姓按照习俗纷纷走出家门“游百病”(驱赶病魔),当部分群众走到姚家关大修院门口,有小孩无意喊了句“火烧天主堂,洋人坐班房”,大修院守门人和修士们闻声冲出,辱骂并驱赶老百姓。青岩团务道赵国澍(状元赵以炯之父)闻讯,立即派团丁包围大修院,将闹事的四个修士解至城内团务署。告诫他们放弃“洋教”,脱离洋人,违者处死,并要求他们五天之内给予答复,随即放了四个修士。但规定的时间已过,大修院的几个修士并未给予任何答复,赵国澍再次派团丁到了大修院,院长白伯多禄已率众逃跑,团丁只逮捕到了守门人,刚出院门又捕获了两个修士,赵国澍再次要求他们退出天主教。遭拒绝后,赵国澍将守门人和两个修士关押在龙泉寺,并放火焚烧了大修院。然后赵国澍快马飞报田兴恕。田兴恕喜出望外,几天后,田兴恕将赵国澍由青岩团总提升为贵州团务总办,并将贵阳东门外的九华宫改做赵国澍的全黔团务总办衙门。
贵州主教胡缚里得知三名教徒被抓,大修院被焚,物品被抄的消息后,多次写信给田兴恕(实在不敢面见),田兴恕置之不理,后又通过法国驻中国公使馆秘书德纳玛写信给田兴恕,田兴恕接信后十分震怒,下令将原信打回,并于接信当天将关押的三名教徒斩首于青岩北门外的谢家坡。
这就是《北京条约》签订后中国发生的第一个教案——青岩教案。
就在“青岩教案”尚未了结,中法双方还正在“协商解决”时,又发生了“开州教案”。
同治元年(1 8 6 2年)正月十五,正是元宵节,开州(开阳县)夹沙陇附近各村寨群众按照传统习俗“祭赛龙灯”,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要求住在当地的信教徒全都得参加,而当地教徒在法国传教士文乃尔的唆使下以奉教为由,拒绝参加,拒绝缴纳赛会捐款。于是,团首周国璋等找法国传教士文乃尔等交涉,民众将文乃尔等人住房围住。开州知州戴鹿芝得知,立即派人将文乃尔等人抓回州署当堂审讯,同时把情况飞报田兴恕。文乃尔有恃无恐,出示“传教士护照”,要戴知州当案查验,气焰十分嚣张。正当审讯难以进行下去时,提督田兴恕的批示到,“缉案就地正法”,于是戴鹿芝立即将法国不法传教士文乃尔及四名不法教徒处死,同时戴鹿芝还命令团首周国璋在城乡各地继续查拿不法教徒。
漫步在田兴恕的故居,看着故居里的一切,想着从这里走出的田兴恕,崇敬之情油然而生,田兴恕在对待胡缚里,制订“秘密公函”和处理青岩、开州两大教案时,难道没有想到过后果吗?作为朝廷的一品大员,一省之军事最高长官能不想到吗?但是,他是军人,更是有“良知”的热血男儿,看到祖国母亲遭受欺辱,绝对咽不下这口气。自清道光二十年(1940年)以来,祖国经历了太多的灾难,也正是因为灾难造就了一批批优秀儿女,他们是祖国的脊梁。
两大教案发生后,法国驻华公使馆多次向清政府施加压力,清朝政府不得不屈服,作出了四条处理决定一、贵州提督田兴恕发往新疆,充当苦差;二、田兴恕在贵阳六洞桥的公馆收交法国主教胡缚里作教堂用(即后位于博爱路六洞桥旁的贵阳南天主教堂,现在早已不见踪影);三、青岩、开州两教案总共赔法国在贵阳的天主教会白银一万二千两;四、鉴于贵州巡抚何冠英已病故,青岩赵国澍“打仗阵亡”,开州知州戴鹿芝“开州殉难”不再追究。
我们走出田兴恕故居,似乎从一百四十多年的时间隧道中回到了现实,又汇入了凤凰城如织的游人中,接踵摩肩,我真想对人们说一句:“让我们都记住田兴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