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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稿人:刘丽  来源:文史天地杂志社   发布日期:2024-04-22 12:27:36  文章字号:   
曾国藩的文学志趣与建树

 韩洪泉/刘建海

曾国藩是晚清重臣,同时在许多领域都颇具造诣、卓有建树。他早年在京师以精研理学闻名,中年以后以镇压太平天国、中兴大清的事功而备受朝野推崇。然而他自己认为兴趣最大、用功最多、探索最苦的还是“词章之学”,并且不止一次说过:“古文与诗,二者用力颇深。”曾氏的古文和诗歌创作在当时即享有盛名,后世也给予很高评价。《清史稿》说他:“天性好文,治之终身不厌,有家法而不囿于一师。”晚清名士李慈铭读过《曾文正公全集》后大为赞赏,认为其文章有的情感真挚,有的叙事质实,有的笔力苍劲,有的文字传神,可谓“近代之杰作”。梁启超指出,曾国藩即使没有什么“事业”,仅就文章而言“亦可以列入文苑传”。

曾国藩凭着发愤用功的劲头、勤学善思的优势和培育人才的热情,振桐城文派之衰势,发同光诗体之先声,成为晚清时期卓荦为杰的文学大家,这早已成为学界定论。有研究者把他列为“明清八大家”,认为他是与明代的刘基、归有光、王世贞和清代的顾炎武、姚鼐、张惠言、龚自珍并列的古文巨擘。这种定位对于曾国藩来说,当属实至名归。

曾国藩画像

曾国藩一生喜读书、善作文,始终把文章作为“终生不辍”的事业。1835年他进京会试落第,寓居京师长沙郡馆读书以便来年的“恩科”再考。这段时期他“穷研经史,尤好昌黎韩氏古文,慨然思蹑而从之,治古文词自此始”。进入翰林院以后,曾国藩更加注重读书治文之道,“困知勉行,期有寸得”“可以无愧词臣,尚能以文章报国”。在京城为官的这段时间里,曾国藩苦学勤练、师友勉励,在文坛已经颇享盛名。好友郭嵩焘称他“入翰林,天下称其学行,以为文学侍从之选无逾公”。自1843年起,曾国藩因过于劳累大病一场,愈益将精力用于古文诗词。他在信中告诉弟弟:“余近来读书无所得,……唯古文各体诗自觉有进境,将来此事当有所成就。”又说:“若如此做去,不做外官,将来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

自1852年出京直到晚年,曾国藩戎马倥偬,政务繁剧,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大量的时间研究词章之学,常常为此感到苦恼。但他对古诗文的学习、研究和创作一直没有停止,自称:“生平好读《史记》、《汉书》、《庄子》、韩文四书。”1861年他困守祁门,危险万状,在写给曾纪泽的遗嘱中说:“此次若遂不测,毫无牵恋,……惟古文与诗二者用力颇深,探索颇苦,而未能介然用之,独辟康庄;古文确有依据,若遽先朝露,则寸心所得,遂成广陵之散。”第二年又说:“余近年颇识古人文章门径,而在军鲜暇,未尝偶作,一吐胸中之奇。”人们评说曾国藩的古文创作,历来与“桐城派”的中兴联系在一起。曾国藩最初步入文坛就是受到桐城文派的影响,因而黎庶昌说“曾氏之学,盖出于桐城”,他自己也说“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启之”。曾国藩并不完全倾心桐城文派,在“桐城三祖”中,他推崇方苞、姚鼐,而不喜刘大櫆。曾国藩以渊博的学识、宏通的见识、雄直的气势入古文,从而一改桐城派衰弱之弊,其名篇《欧阳生文集序》则历来被看作中兴桐城派的宣言书。他的努力,被认为延长了桐城派五六十年的文运。胡适、钱基博等人则认为,曾国藩在实际上于桐城之外,别开湘乡一派。朱自清更认为曾国藩的古文成就胜过了韩愈:“曾国藩出来,中兴了桐城派。……桐城文的病在弱在窄,他却能以深博的学问、弘通的见识、雄直的气势,使它起死回生。他才真回到韩愈,而且胜过韩愈。”

由于曾国藩致身太早,事务太繁,限制了他在文学上的更大发展。即使如此,曾氏仍然为后世留下了皇皇1500万言的文字,其中《诗文》卷48万字。他的文学思想、文学成就同样体现在数量巨大、内容繁富、蕴涵深厚的奏稿、家书、批牍、书信、日记、读书录等等之中。他在病逝前仍赶写《刘忠壮公墓志铭》,“病发辍笔”,仅完成300余字。他的日记一直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天。他的家书达到近1500封、100余万字,奏稿、书信数量更多。曾国藩对文字的钟爱与执著,从中可见一斑。

曾国藩的古文创作,上承韩愈、欧阳修、周敦颐、张载、姚鼐等人“文以载道”的传统,重“明道经世”,不发无用之论。他认为衡量人物高下的标准有二:一是“见道之多寡”,二是“为文之醇驳”,而前者居于主要地位。进而他认为,“苟于道有所见,不特见之,必实体行之;不特身行之,必求以文字传之后世”。他怀抱经世之志,写作振衰之文,正是对“文以载道”思想的躬行实践。

曾国藩对古文的研究,涉及欣赏、批评、创作等领域,钻研不辍,颇有心得,主要包括“四象”“八诀”等。

所谓“四象”,是曾国藩借鉴《周易》的阴阳刚柔理论,提出“古文四象”之说。他认为好文章贵有四象即气势、识度、情韵、趣味,“识度即太阴之属,气势则太阳之属,情韵少阴之属,趣味少阳之属”。他把自己的这一理论反复向弟弟和儿子传授,指出文章有气则有势,有识则有度,有趣则有味,有情则有韵,“古人绝好文字,大约于此四者之中,必有一长”。他注重道法自然,强调奇横之趣,认为诗文趣味有两种:“一曰诙诡之趣,一曰闲适之趣。诙诡之趣,惟庄、柳之文,苏、黄之诗。韩公诗文,皆极诙诡。此外实不多见。闲适之趣,文惟柳子厚游记近之,诗则韦、孟、白傅均极闲适。”“古文之道,亦须有奇横之趣,自然之致,二者并进,乃为成体之文。”

所谓“八诀”,是曾国藩借鉴姚鼐关于古文之法分为阳刚与阴柔两种的观点,进一步衍化为“八字诀”:“文章阳刚之美莫要于‘涌直怪丽’四字,阴柔之美莫要于‘忧茹远洁’四字。”后来又略作改动,定为“雄直怪丽、茹远洁适”八个字,并对每个字进行了精炼的阐述:

雄:划然轩昂,尽弃故常,跌宕顿挫,扪之有芒。

直:黄河千曲,其体仍直,山势如龙,转换无迹。

怪:奇趣横生,人骇鬼眩,易玄山径,张韩互见。

丽:青春大泽,万卉初葩,诗骚之韵,班扬之华。

茹:众义辐辏,吞多吐少,函独咀含,不求共晓。

远:九天俯视,下界聚蚊,寤寐周孔,落落寡群。

洁:冗意陈言,类字尽芟,慎尔褒贬,神人共监。

适:心境两闲,无营无待,柳记欧跋,得大自在。

其中,曾国藩认为阳刚之美、雄直之气最为可贵:“四象表中惟气势之属太阳者,最难能而可贵。古来文人虽偏于彼三者,而无不在气势上痛下功夫。”据此,他提出了“为文全在气盛”的观点,强调“行气为文章第一要义”。因此,他写文章十分注重那种如长江大河的奔腾之势、如行云流水的流泻之姿,以“雄直之气,弘通之识”见长,从而一改桐城文风之弊,“化雅洁为刚劲”,成为“桐城古文的中兴大将”,并影响了一大批人,“一时为文者,几无不出于曾氏之门”。

曾国藩传世的古文约有150余篇,其中寿文、碑记占到一半以上,包括为牺牲的湘军将士所写的《金陵楚军水师昭忠祠记》《李忠武公神道碑铭》《李勇毅公神道碑铭》《江忠烈公神道碑》《林君死难碑记》等。为朋友和同僚所写的送序、为师友和晚辈所写的序跋等,在曾氏文章中也占有相当比例。前者如《送唐先生南归序》《送郭筠仙南归序》,后者如《书〈书案小识〉后》《书〈归震川文集〉后》《欧阳生文集序》等。在曾国藩的古文中,《讨粤匪檄》的传播面和影响力应该是首屈一指的。此外,曾国藩的家书、批牍、日记、书信等都是他驱遣文字、驰骋思想的载体,其文采、情感、思想均可圈可点,值得“一日三复之”。他的奏稿,多达11册3041件,被称为“晚清时期的天下第一奏折”。虽然后期一些奏折为他人所代拟,但大多数出自曾氏手笔,是研究他的政治、经济、军事、学术思想包括作文之道的宝贵材料。很多奏稿气势豪迈、情理交融,许多点睛之笔更是广为流传,堪称经典。如“每闻春风之怒号,则寸心欲碎;见贼帆之上驶,则绕屋彷徨”“细察今日之势,非位任巡抚、有察吏之权者,决不能以治军;纵能治军,决不能兼及筹饷”“论兵则已成强弩之末,论饷则久为无米之炊”“恐开斯世争权竞势之风,兼防他日外重内轻之渐”等等。胡林翼说过:“天下奏牍,仅三把手,而均在洞庭以南。”所谓“三把手”,指的是曾国藩、左宗棠以及胡林翼自己。后人指出,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三人奏议各有所长,“若以文字学要底论”,则以曾国藩为“独优”。

《曾国藩诗文集》书影

曾国藩的诗歌创作同样值得大书特书。他的诗作“兼取唐宋诗风,留有同光余响”,在有清一代占有重要一席。曾国藩早年对自己的诗歌创作满怀信心:“惟古文各体诗,自觉有进境,将来此事当有成就;恨当世无韩愈、王安石一流人与我相质证耳。”直到晚年仍颇为自信,同时对自己无暇潜心研究和创作而深感遗憾:“人生读书做事,皆仗胸襟。今自问于古诗人中,如渊明、香山、东坡、放翁诸人,亦不多让。而卒卒无暇,不能以笔墨陶写出之。惟此一事,心中未免不足。”

在《曾国藩全集》的《诗文》卷中,收录了他的存世诗词、联语共计389首(副),其中诗272首、词2首、联语115副。另据张静《曾国藩文学研究》统计,曾氏现存诗318首。曾国藩的诗歌创作,以1852年出京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其前期诗作大多言志抒情,意气恢宏,对社会现实也有所反映,且数量较多,他的大多数作品都创作于前期。其后期诗作多了“冲淡之气”“和谐之味”,意蕴和功底胜过前期,气势和情怀则不如前期。就体裁而言,以五言古诗最多,达90多首;七律次之,约80首;七绝30余首,五绝仅1首。就内容而言,包括抒怀言志、思亲送友、题记画图、批判现实等,其中以“缘情”最为突出。他认为“凡作诗文,有情极真挚,不得不倾吐之时”,否则就容易陷入“雕饰字句”“巧言取悦”“作伪日拙”“巧伪媚人”等弊病。通览曾国藩的诗作,“情”字是贯穿始终的一条主线,包括忧国忧民之情、思念家乡之情、兄弟手足之情、朋友交谊之情等等,不一而足。忧国忧民之情如《失题四首》之三:

金堤旧溃高家堰,复道今年盛昔年。
自古尘沙同浩劫,斯民涂炭岂前缘?
沉江欲祷王尊壁,击楫谁挥祖逖鞭?
大厦正须梁栋拄,先生何事赋归田?

思念家乡之情如《岁暮杂感十首》之二:

高嵋山下是侬家,岁岁年年斗物华。

老柏有情还忆我,夭桃无语自开花。

几回南国思红豆,曾记西风浣碧纱。

最是故园难忘处,待莺亭畔路三叉。

兄弟手足之情如《早发武连驿忆弟》:

朝朝整驾趁星光,细想吾生有底忙?

疲马可怜孤月照,晨鸡一破万山苍。

曰归曰归岁云暮,有弟有弟天一方。

大壑高崖风力劲,何当吹我送君旁!

朋友交谊之情如《怀刘蓉》:

我思竟何属?四海一刘蓉。

具眼规皇古,低头拜老农。

乾坤皆在壁,霜雪必蟠胸。

他日余能访,千山捉卧龙。

在宗承关系上,曾国藩学习各家之长,兼取唐宋诗风,受李白、杜甫、韩愈、苏轼、黄庭坚以及陶渊明、李商隐、陆游、元好问等人影响最大。曾国藩诗歌中表现出的意境,也反映着他的人生阅历和思想发展。“男儿未盖棺,进取谁能料?”锐意进取之情见乎词章。“苍天可补河可塞,只有好怀不易开。”忧愁落寞之意不言而喻。“竟将云梦吞如芥,未信君山刬不平。”踌躇满志之状跃然于纸上。到了晚年总督两江,嫌公牍上所列官衔太长,遂题一绝句:“官儿尽大有何荣?字数太多看不清。减去数行重刻过,留教他日作铭旌。”所谓“铭旌”,指竖在灵柩前标志死者官职和姓名的旗幡。曾国藩这首诗明白如话而幽默风趣,既反映了他“喜诙谐”的性格特征,也折射出他晚年淡泊利禄、虚静自持的思想境界。

制作联语是曾国藩的强项。他早年为京官时,就有“包做挽联曾涤生”之誉;胡林翼等人去世后,他不但自己做挽联,还主动向曾国荃提出自己“可作枪手,撰一挽联,弟自书之”,可见他对制联的热衷与自信。他存世的100余副联语中,涉及题、挽、赠等门类,以挽联数量最多。其联语大都内容贴切、感情真挚、对仗工整、意境开阔,堪称同类作品的上佳之作。如《题江西吴城望湖亭》:

五夜楼船,曾上孤亭听鼓角;

一尊浊酒,重来此地看湖山。

把当年战事的惨烈与今日重游的闲适,巧妙地熔于一炉。又如《格言十二首》中的几副:

不为圣贤,便为禽兽;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战战兢兢,即生时不忘地狱;

坦坦荡荡,虽逆境亦畅天怀。

丈夫当死中图生,祸中求福;

古人有困而修德,穷而著书。

其哲理之精要、对仗之工整、语言之巧妙,不能不令人叹服。

值得一提的是,曾国藩还创作了《保守平安歌三首》《水师得胜歌》《陆军得胜歌》《爱民歌》《解散歌》等通俗歌谣形式的作品,虽在《曾国藩全集》中归入“杂著”类,其实也应视为诗歌之属。这类作品是以告示形式出现的,对象主要是底层民众和湘军兵勇,因此语言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甚至杂以俚词口语,读来明白如话。然而从内容上来看,却都是曾国藩深思熟虑、苦心孤诣之作,包含着丰富的军事思想。

本文刊于《文史天地》202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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